最近看到了翼南发表在《今古传奇》上的一篇文章,其中谈到他将我用毛笔在他的一本纪念册上写的两句话给程云同志看过,“艺术家程云极称道曾卓的书法”云云。我忍不住呵呵大笑,不是高兴于他称道了我的书法,而是讶然于我的“书法”(这的确是需要加引号的)竟受到了称道。
前些天去一家医院进行体检。院方领导要我写几句话留念。笔墨纸张
都已准备好了。我再三说明我的字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他们认为我是客气谦虚。情不可却,只有硬着头皮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了几行,真是信笔挥来,在气势上可说是“龙飞凤舞”,如果看字,评之曰“不堪入目”可谓恰如其分。我为白白浪费了一张宣纸而惋惜,更愧对主人的盛情,我感到主人也因为出乎他们的意外而有些尴尬。
我的父亲的字写得不大好,他可能有一些痛苦的经验,因而经常告诫我要练好字,说字是“门面”,字写得不好将来在社会上会被人看不起。我进小学前就描过字,写过九宫格,临过柳体、颜体。但都只是——用母亲的话说——“鬼画桃符”,草草写完,脸上手上还有墨迹,就冲向门外打球或作游戏去了,母亲追都追不及。在进初中以后,我就几乎不用毛笔了。
当年有人写信给鲁迅先生称赞他的字。鲁迅回信说,他的字谈不上好,但也写了50年了,当然大致还看得过去。而我写字已60多年了,不但不成体,而且简直不成形,这当然因为我缺乏基本功,没有苦练过。我又总是图快,牛汉说我“他连写字都是匆忙中一挥而就的,我没有见过他写过工整的楷书”。而我还有一种自我解嘲,我的字不好可能还有一个天分问题,“三分人事七分天”,不是有许多人也没苦练过而写的字还颇看得过去么?!
由于字不好,的确使我吃过一些亏,遇到过一些难堪的场面。念书时常常因字不好而受到老师的批评且不说了。当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个职业就是教高中三年级的语文。我在讲台上先发制人,声明我的字很坏。而在讲课中总是半背着黑板随意而划,用以为我的字的拙劣作掩饰,但我还是因同学们的轻视的眼光而惶然。好在我的课讲得还不是那样糟糕,所以没有被轰下去。这些年来,在游览一些名胜或参加一些学术讨论会时,需用毛笔题字时我就远远躲开了。有时采取别人写字我和其他不善写字的人共同署名的办法,也应付过好几次。有时被逼得不得不写,那结果就往往使主客双方都感到有些尴尬,一如我前面就提到的那一次。
但我还是有的字被制成了版和悬挂在公共场合,熟悉的友人偶尔向我提到时,脸上都浮显着一种——怎么说呢,就说是“神秘的微笑”吧。
研究者说,字与为人很有关系。信然。从我的字就可以看出我的浮躁、稚拙、不羁的性格。程云同志当是在“不羁”这一点上称道了我的“书法”的。有友人劝我多写写毛笔字,并送来了文房四宝,说练字也是气功的一种,并可养性。我很感谢他的好意,并信服他所说的道理。俗语说:“八十岁学吹鼓手”,我何妨七十岁来学书法呢。
我下定决心从明日开始。不过,“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还是蹉跎复蹉跎。冷静一想,又不免感叹“明日何其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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