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华岗

(一)一九四○年六月二十四日

西园先生:

你多久没有来信了,你到别的地去了吗?或者你身体不大好!甚念。我来到香港还是第一次写信给你,在这几个月中,你都写了些什么了?

你一向住到乡下就没有回来?到底是隔得太远了,不然我会到大田湾去看你一次的。

我们虽然住在香港,香港是比重庆舒服得多,房子吃的都不坏,但是天天想回重庆,住在外边,尤其是我,好象是离不开自己的国土的。香港的朋友不多,生活又贵。所好的是文章到底写出来了,只为了写文章还打算再住一个期间。端木和我各写了一长篇,都交生活出版去了。端木现在写论鲁迅。今年八月三日为鲁迅先生六十生辰,他在做文纪念。我也打算做一文章的,题目尚未定,不知关于这纪念日你要做文章否?若有,请寄文艺阵地,上海方面要扩大纪念,很欢迎大家多把放在心里的理论和感情发挥出来。

我想这也是对的,我们中国人,是真正的纯粹的东方情感,不大好的,“有话放在心里,何必说呢”“有痛苦,不要哭”“有快乐不要笑”。比方两个朋友五六年不见了,本来一见之下,很难过,又很高兴,是应该立刻就站起来,互相热烈的握手。但是我们中国人是不然的,故意压制着,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装做莫测高深的样子,好象他这朋友不但不表现五年不见,看来根本就象没有离开过一样。你说我说得对不对?我可真是借机发挥了议论了。

我来到了香港,身体不大好,不知为什么,写几天文章,就要病几天。大概是自己体内的精神不对,或者是外边的气候不对。端木甚好。下次再谈吧!希望你来信。

沈山婴大概在地上跑着玩了吧?沈先生沈夫人一并都好。

萧红

六月二十四日

(重庆这样轰炸,也许沈家搬了家了。这信我寄交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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