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原语丝

——访问黑龙江漫记

雄关直上彩云端,

塞外莽原千里宽。

山脉森林都巨大,

河流史事两悠长!

高粱地畔开参圃,

玉米田边建鹿场。

掘取恐龙犀象骨,

伴随符简说沧桑!

上面这首小诗,是我在访问黑龙江后,归程时凭着车窗远眺,整理一下访问印象,不期而然涌上心头的。

谢谢黑龙江省文联的邀约,使我有机会访问了我国这个极北的省份。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到过哈尔滨、伊春、佳木斯、牡丹江等城市;一直到达黑龙江畔,在了望塔的望远镜里,看到对岸苏联的兵营、妇女和小孩;还到过一些大森林、火山湖、鹿场、参圃等等。如果不是一桩桩一件件来写,而是综合描述,我觉得二十年代中国曾经出现过的两份刊物:《莽原》和《语丝》,把它们的刊名合并起来,刚好引用来做我这篇小文的题目,那就是:“莽原语丝”。因为黑龙江是那样的巨大,我所能够记叙的,只能够是一些鳞鳞爪爪的东西罢了。

从广东到黑龙江,接近一万华里的路程,中间隔了六个省,连本身计,那就是八个省的距离了。相隔这么遥远的地方,从前,彼此之间都流行着许多奇特的传说,例如:北方人传说广东热得不得了,把生面团往墙上一甩,粘住了,经过太阳烤晒,就可以变成熟面饼。实际上哪里有这样的事?广东再热,也没有大陆性气候的长沙、武汉、南京热呢!但是海南岛上,确有斩伐下来的树木,插在地里做电线杆,却仍然能够生长的事情。这个,北方人就未必知道了。从前,南方人也传说东北冷得不得了,人们小便时得随身拿根棍子,把撒下立刻结成了冰的“小便冰凌”打去才行,实际上又哪里有这样的事?不过黑龙江冬天可以冷到零下四五十度,江河的冰层厚达两米三米,载重汽车可以隆隆地在这种冰河上面纵横奔驰,却是真的。而在极北的漠河,这个差不多接近北纬五十四度(广州所处的纬度,仅仅接近北回归线,即接近北纬二十三度半罢了)的地方,据到过那里的人说,夏天有时还可以见到北极光,也就是橙红色、玫瑰色、紫罗兰色的纱帷般的光团,盛夏时那里夜间十一时天才黑,仅仅过了约莫两个小时,天又亮了。这就是北欧、东欧文学中常常描写到的“白夜”。从这种情景的对比,也可以见到中国南方和北方距离的遥远,景物的悬殊,以及我们祖国的辽阔了。

关于个别地方的事物,我想在另一些文章里描绘,这里,我还是想来谈谈我归纳起来的印象。

一提起东北,好些人就会想起“关外”、“闯关东”那一类的词儿,这些古老的词汇,直到今天,也还没有完全过时。尽管作为“雄关”的长城,今天并没有实际隔开什么,而只是一条绵长的残存在大地上的古老建筑,在它被修葺得最好、供人参观的地方,例如八达岭等地段,它也只不过起了“古
代建筑展览”的作用罢了。然而“闯关东”的故事是历代流传下来的。它实际上是许多东北人的家谱。就是直到今天,有组织的移民,或者自发性的移民,也仍然络绎不断。因此,在东北朋友的言谈中,“关内”、关外”、“闯关东”这些词儿,就仍然不断地出现。

想一想旧时代那些“闯关东”的故事吧!河北、河南、山东等地,农民被官僚恶霸地主迫得无路可走了,把心一横,别了父母妻儿,到关外去了,也有杀了仇人,放一把火烧了祖屋,远走高飞的。到了莽莽苍苍的关外以后,有些人做了伐木工人,挖煤工人,采金工人;有些人成了猎人、农夫;还有些人,钻到深山老林里找人参,采木耳,摘蘑菇;又有一些人,成了马贼,变成绿林人物。这些人中,有些人苦死了,横死了,也有些人,传下了后代,这样,就在东北留下了“关内人”的姓氏。你和许多东北人交谈,他们许多人都会提到:“我们的先人是从关内来的。”他们已经和原来世代居住在东北的各族人民完全融汇在一起了。

你如果拿起一张东北地图来端详,就会发觉,那里许多地名是十分有趣的。以黑龙江的地图来说吧!那上面有这么一些地名:狼峰、虎山、鹿道、翠峦、佳木斯、金河、四海店、聚隆、铁力、阎家、孙吴等等。我们对着这些地名,要是运用一点儿想象力,仿佛就可以想到一个个故事。从前,当地或者“闯关东”的人们,披荆斩棘,开辟草莱的时候,来到一个个新的地方,那里狼多、虎多、或者鹿多,他们在这生疏的山野驱除野兽,建立村落,开辟田园,这些地方就给命名做狼峰、虎山、鹿道了。拓荒者也到过一些地方,惊叹于那里的山明水秀,嘉树成林,郁郁苍苍,芳菲满目,或者不仅在地面砍伐到树木,还在河流里淘到了金砂,于是翠峦、佳木斯、金河之类的地名又出现了。这些开辟荒野的人们,有时也还在一些处于交通要道的临时市集聚会,这些地方,贴着“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对联的客栈,飘着酒旗的酒庄,在门口炒菜,把个铁镬敲的笃笃响,借以招徕来往旅人的饭店,以至赌馆妓院,是有那么一批的。各地征尘仆仆的人们不期而集,在这里结交朋友,倾诉牢愁,或者纵谈天下,大哥老弟之类,喊得热乎的不得了。但这个临时市集还没有个地名,叫什么好呢?于是“四海店”、“聚隆”的名字又给创造出来了。开辟草莱的人们看到靠着自己一双铁臂,田园出现了,村落出现了,不禁又感到自豪,这新村叫什么名字好呢?叫“铁力”好了。还有姓阎一族的人,称孙姓吴的人,或者自己聚居在一起,成了一个独姓的村落,或者两姓友好相处,共同建设了一个村落,于是“阎家”“孙吴”这一类的地名又出现了。对着一张黑龙江的地图,它的许多奇特有趣的地名是很可以引起人们这么驰骋想象,联想起年代久远的一些故事的。当然,历经变迁,这些地方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它们已纷纷成为不小的市集以至于热闹的县城了。

历代这么多人涌到“关东”,东北土地的潜力的确是非常巨大的。乘车在黑龙省江的公路上奔驰,一个“大”字,总是不断叩击你的心扉。这中国极北省份,它的原来的辖地面积,是广东的三倍多,而人口却不过近三千万人,约莫只等于广东的一半。有时驱车百里,见到的村落和市镇也并不多,总是莽原,莽原,莽原,或者森林,森林,森林。到处是一种天苍苍,野茫茫,无边无际,辽廓博大的景观。许多县份,每个农民平均都有十几亩地。而著名的北大荒,可耕地三千万亩,百万以上的劳动大军,采用机耕,开垦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只是种植了一半面积罢了。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之上,很
多东西都是大的,大小兴安岭的大森林,松嫩流域的大平原,兴凯湖、呼伦湖之类的大湖,黑龙江、乌苏里江之类的大江,大庆的大油田等等就是。而在这个巨大的“摇篮”里面,不用说也就培育出许多十分巨型的东西来了。东北虎在中国的老虎中是体型最大的,黑龙江里的鳇鱼一条有的可达两千斤,镜泊湖里的鲫鱼一条可以重达六斤七斤,当地好些草原养的三河牛种牛有的一头可达三千多斤,黑龙江的马铃薯个头大的一颗可达一斤多,这在我们南方人看来,都是相当够味道的事。有趣的是,这个省地下发掘出来的古生物骨骼化石,许多也都是大型的,例如披毛犀、披毛象、鸭嘴龙之类就是。相映成趣,人们日常生活中有好些东西也可以说是特大的,例如在哈尔滨,江畔公园的长椅之长达一丈左右,我在中国任何地方就从来没有见过。食品店里的大面包一个重达三斤五斤,这也是够别致的事啦。总之,“巨大”这个词儿,在访问过程中,它总是不断地在我的心头涌现。

这个极北省份是多么的富饶呵!黑龙江省博物馆里有许多陈列室,其中有一个室,专门展览省内出产的各种飞禽、走兽、水族、昆虫,这样的展览馆,真是活生生的乡土教材了。走进去一看,琳琅满目,使人眼花缭乱。天上飞的,山林里跑的,水里游的,种类纷繁的不得了。怪不得黑龙江的大地,可以养活这么多专业的猎人了。靠近山林的地方,至今“采拾经济”仍然占有一定的地位。例如,在伊春——那个著名的森林城市,伐木工人一般生活都相当丰裕,因为他们除了自己有较高的工资以外,家属进山去采木耳、采蘑菇、采野果、勾松塔,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在黑龙江许多地方的农贸市场上,常常可以看到摆卖野果的人,一袋袋地陈列着,什么野草莓、野山楂,野葡萄以至于其它我叫不出名字的野果,那都是从山林里采集来的。有一次我们到伊春地区的原始森林去,擅于采集的旅伴一下子就采得了一大堆的榛子(南方人把那叫做“桂林锥”)。在那些地方,听说光是可以做药材的野生植物就有两百多种。这片莽莽苍苍的北疆,真是一个天然的宝库!

旧时代,封建统治者向这个极北的省份勒索了名目繁多的贡品,沙里的黄金,河里的蚌珠(称为“东珠”,是皇族的专用品),人参、鹿茸、貂皮、熊掌,固然都是“贡品”。还有美味的鳇鱼、湖鲫、鼻子、飞龙鸟等等,也都是“贡品”。被榨取的广大劳动者,却只能自生自灭。那时的森林,有“绿色监狱”的别称,许多伐木工人,大抵在里面被奴役折磨了一生,默默死去。日占时代,更在各个山隘遍设哨站,不准伐木工人离山,进行了超经济的剥削,许多工人所从事的实际上完全是奴隶劳动。鹤岗等煤矿,有所谓“万人坑”的遗迹,累累充斥其中的都是被活埋的矿工的骨殖。解放前夕,专门从事狩猎的鄂伦春族只存下寥寥可数的人口,专门从事捕鱼的赫哲族,穷得买不起鞋子,用大马哈鱼的鱼皮将将就就做成鞋子穿着,至今博物馆里还有这种“鱼皮鞋子”陈列。解放后,这些少数民族才翻了身。不用说,万年酣睡着的北大荒,那时也就一直荒凉弃置。现在,这片荒原开发起来了。我在佳木斯遇到了好些“北大荒人”。他们谈到了他们生产的大豆,向国外出口一斤可以换回三斤麦子。计算起来,现在他们生产的东西,除自己食用和留足种子之外,已经可以拿出大半来支援国家了。最先进的机耕队,已经创造出平均每人每年生产二十万斤粮食的先进记录,全国各地的贺信,像雪片纷飞一样寄到这个队里。革命者战胜了各种逆流和曲折,大地宝库现在焕发出它的光辉来了,掌握着宝库钥匙的劳动者,巍然屹立起来了。

传来喜讯的不仅有北大荒,一般的人民公社,也开始一批批地创造了富
裕的纪录。黑龙江现在已经有好些公社,男女老少平均每年每人收入三百元,农村劳动力已有一年一人收入一千七八百元的。在这些地方,城乡的差别正在逐渐消失。人口密集的江南、华南等号称富庶之区,人们习惯把北方看做穷乡僻壤。其实,在我们的极北之地,劳动者生活的丰裕程度是超过被认为繁华的南方的。

哈尔滨,曾经有人把它称为“北国明珠”,也有人把它叫做“东方巴黎”,从这些名字,可以想见它颇具特色。在我的直觉印象中,它是个色彩纷繁,别具一格,富有青春活力的城市,建筑物的形状和色调,多彩多姿。由于历史上的原因,俄式的、日本式的房子,仍然到处可见。好些房子,都有尖顶小穹窿门,更有不少大建筑,嵌进了好些圆顶的、瓶状、罂状的小建筑作为装饰,这就使它具有一种东欧情调。市里许多街道,都在整修、油刷房子,显得是一座生气勃勃的城市。松花江畔的斯大林公园,相当优美别致。那些木头结构,小巧玲珑,尖顶高耸的江畔餐厅茶室,油成奶油色,天蓝色,更是别具一格。我来到松花江畔的时候,正是微带凉意的秋天,看到河滩上在昨日光浴的男男女女相当的多。听哈尔滨的朋友说:盛夏时节,在放假的日子里,来松花江畔游水和晒太阳的人有时可以多达十万。那时,远远近近的河滩,遍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太阳伞,游人密密层层,蔚为奇观。冬季特长地方的人们,对于阳光的热爱可见一斑。江心的一个岛(现在逐渐和对岸联接变成半岛了),名字就叫做“太阳岛”。这样的名字的诞生,和严寒地方人们的心理也是大有关系的吧。至于冬季,结着厚冰的江面,载重汽车隆隆奔驰,滑雪橇的人们又在上面进行另一种花式的运动。这样的风景线,和南方更是大异其趣了,可惜我没有机会见到。

用不着讳言,由于历史上各种各样的原因,包括帝俄很早就向这一带侵略,十月革命之后数以若干万计的白俄曾经麇集哈尔滨,中国这座城市受俄国的影响是特别之深的。街道上到处都可以见到俄国式建筑的房屋,自然不待多说了。你在那里访朋问友,常常可以在主人家里看到俄式的厚重雕花的大家具,那大抵是在东北解放之后,白俄们继续向澳洲、美洲等地搬迁时大批抛卖出来的。我住在一座已经改成招待所的俄式建筑中,在屋子里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每一间房子,包括客厅、卧房、浴室,每扇厚重的门,钥匙孔上内外都有一个小铜牌,钥匙开门之后,铜牌就会自动垂下把匙孔遮盖起来。这是我在国外国内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的。可见,当时这些屋子的主人,是怎样严密提防侍从从钥匙孔里窥探他们的秘密,而他们,又是有何等之多的见不得人的秘密活动,经常得关起房门来进行了。

在白俄云集的时期,听说常有盲眼的白俄乐师在街头演奏乐曲(说不定这是一个帝俄时代的什么伯爵呢),请人资助。现在,俄国人在哈尔滨已经很少了。但是混血儿在哈尔滨,以至边界线上的村落,仍然时常可以见到。外国影响的痕迹,仍然随处流露,哈尔滨人的语言中,有好些都是俄语的转音,例如面包叫做“列巴”之类就是。这和广州人把烤面包叫做“多士”,把糖果叫做“拖肥”,同样都是大有缘由,也即所谓“可以理解”的事。在生活习俗上;外国人的影响也是源远流长的。当地有几句口谚说:“哈尔滨三大怪,自行车把手向外拐,面包像锅盖,喝啤酒像灌溉。”这几件事,都和外来的影响很有关联。哈尔滨某些人喝啤酒,海量之大也是我在其它地方极少见到的。人们总是一面盆一面盆地端来喝。有好些人能够一次喝十几瓶。而在大连,往昔还曾经举行过所谓“喝啤酒比赛”。正因为啤酒销行量太大,
哈尔滨的交通要道上,常常见到“严禁酒醉开车”一类的标语,这也是我们在其它城市绝少见到的。从这些事情,可见卸下因袭的重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是话说回来,在这片人们得和自然进行艰巨斗争的土地上,这片在历史上曾经饱遭忧患的土地上,在党的引导下,人们又培养了多么坚毅卓绝,勇于进取的精神呵!我在哈尔滨看到了许多新鲜的事物。这里有异常巍峨壮观的防洪纪念塔(它已经成为这座城市的新的象征了),有设在地底下的三层楼的百货公司,有敷设了儿童火车的儿童公园,有许多新型的大工业。而在黑龙江各地呢,崭新事物也像雨后春笋一样地涌现。就说养鹿场吧,现在几乎每个县都有了,梅花鹿和马鹿,已经开始成为人类的一种新的家畜。人工饲养下的鹿,虽然还不能享有和它在山林时一样悠长的寿命,但是,人们却已经做到能够对它们大量繁殖和大量锯茸了。各地的养貂场,人参圃之类,规模也一天天地扩大了。这都是克服了许多困难才获得的成功的经验。这和大油田的开发,大农场的兴办,高产纪录的创造,富裕社队的一批批出现,都反映了我们的极北省份人们坚强进取的风格。

最后,我想谈一谈瞻仰哈尔滨的东北烈士纪念馆。因为东北解放得早,这座馆,是全国最先建立的。我自然多少也知道一点东北的历史,但是东北人民在历史上经历过那么骇人听闻的苦难,付出过那么重大的牺牲,内外反动派是那样的可鄙可恨,志士们的英勇斗争是那样的可泣可歌,我还是在瞻仰了这座纪念馆之后,才加深了认识的。这座馆记录了血迹斑斑的历史,也响着惊天动地的雷霆。不论谁上哈尔滨去,我都得劝他们非得摘帽进这座馆里去瞻仰、学习一下不可。东北人民在历史上不知道和多少中外反动派斗争过,但是最苦难的一页还是在日占下的伪满时代。当年的日本军国主义者是拥有大量现代化装备、武装到牙齿的一伙,在他们侵占统治下,东北抗日联军斗争的艰苦,也就可想而知了。这座纪念馆揭示了各个时期志士们的斗争事迹,最引人注目的也就是抗联英雄的斗争。当时的日本军国主义者,是完全灭绝人性的一群。有一位朝鲜族的女英雄,被捕后用喷火一样的仇恨的眼睛盯着敌人,敌人竟因此挖掉她的眼珠。当这位女英雄坚强不屈,声称自己纵然没有眼睛,心中的火焰仍然不会熄灭的时候,敌人竟又杀死了她,剖腹挖出了心脏。面对这种疯兽一样的敌人,抗联战士进行了多么艰苦惨烈的斗争呵!馆里陈列了他们当年运用的简陋的武器,破旧的衣服,他们所吃的树皮,他们挖空木头做成的碗子,以至猎获充饥的野猪留下的牙齿,等等。只要举出抗联英雄两三个人的事迹,就够使人感到那海啸雷霆一样的气魄了。杨靖宇将军在率军多年,抗击、杀死许多敌人之后,末了战斗失利,把队伍分散了,自己一个人对付整百来追的日军。那些深夜搜索的日军追得精疲力竭,纷纷仆地,而杨靖宇同志还是精神抖擞地战斗着。最后他不幸被少数追兵击中要害,壮烈牺牲。残酷的敌人命令军医解剖他的遗体,发现胃里装的只有棉花、树皮和野草,野兽一样的敌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了。解剖烈士遗体的日本医生和华人医生都不禁凄然坠泪。于是华人医生被囚禁起来,日本医生被遣送回国。多年以后,这个日本医生成了中日友好的积极拥护者,重访东北时还到烈士纪念馆瞻仰,并亲自重述了这一悲壮的往事。另一位朝鲜族的女英雄金顺姬,为抗日辛勤奔走,英勇斗争,当她不幸落到敌人手里的时候,敌人向她逼供,她誓死不吐露半句有关抗联的秘密,受了无数酷刑,她为了避免昏迷时失言,毅然咬断了舌头,连同鲜血一起吐到敌人脸上。狡猾
的敌人见她不能说话了,又把纸笔拿到她面前逼供。金顺姬又毅然接连咬断了自己右手的五个指头。敌人无法可施,最后把她推到火堆活活烧死多么惊天动地的人,多么顶天立地的人!现在这座烈士纪念馆就是日占时期的日本宪兵司令部,最底下一层还留有深不可测的水井。但是穷凶极恶者终于覆亡了,许多烈士光辉的相片,现在陈列在当年他们被囚禁的地方。历史的发展,竟是这么发人深思!

这些年,大量来访的日本友人也纷纷参观了这座烈士纪念馆。他们之中,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希望也展览一些日本志士反侵略的斗争事迹,这项要求被接纳了。因此,墙上的相片,就不仅有中国志士的,也有个别日本志士的了。

这漭漭苍苍的大地,辽阔异常的黑龙江,可写的事情真多呵!然而走马看花的我,只能写下这一鳞半爪。但愿通过这片断的描绘,也让读者和我一同分享旅途中的欢愉与激动,一同看到历史的事迹和北国的风光。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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