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这美妙的东西,征服了波涛,联接了被水隔开的陆地。长期以来,它获得了人们多少的赞美。
在一些航海发达的国家里面,许多豪华的客厅里,常常陈设着古代的三桅船的模型,当作一种庄严的艺术装饰。
刻制小小的船作为艺术品,是地球上无数地方人们共同的爱好。我国的榄核雕、牙雕、角雕,也常常以船只作为模仿雕制的对象。“济事”“不济”等词语,可以说也是从对于船的赞美衍变而来的。因为“济”也就是“渡”。从有没有船渡河衍变出“济事”和“不济”等词语。
在大轮船、水翼船都变得寻常起来,交通发达的今天,我们尚且处处可以看到人们对于船的赞美,那么,在古代,当人们只能驾着独木舟、小帆船、乌蓬船在水上来往的时候,他们对于船的崇拜之情,我们就更加可以想象得之了。我甚至想:在古老的图腾崇拜的时代,必定有以船作为图腾的民族。
在少数民族地区访问,我常常感到兄弟民族对于船的那种热爱之忱。海南岛黎族人民原来居住的那种“船形屋”(随着生活的进步,现在大抵已经拆除,人们已住进砖瓦屋子了),五十年代我曾跑进去观光过。一进去,整个印象就好比走进一艘大乌蓬船一样。因此,有人猜测,这种屋子,可能是黎族人民为纪念他们曾经在海上漂泊过的祖先而建造的。
有一年我到了黑龙江,在省博物馆里,看到赫哲人的许多制品,赫哲族是长期专事捕鱼的勇敢的民族,是征服大风大浪的能手。他们有许多制品,表现了高度的聪明和技巧。像桦皮船,整条船都用桦皮制成,非常轻巧,一个人就可以托举着它,在陆地上行走。赫哲人制造的鲑鱼皮鞋子尤其有趣。这种鞋子的形状,完全像是一艘小船。在黑龙江博物馆里,我还见到一些朝鲜族人的工艺制品,他们制造的器皿,也有好些是作船形的。
这种状况,使人想到,那是对于船的赞美的思想感情一种错综曲折的表现。正像有些游牧民族在太古时代制造的陶鼎和陶鬲,三只脚都作奶房状,那显然也流露了一种对于“奶奶”哺乳的怀念或者对于从畜牧业中取得牛乳、羊乳、马乳的赞美。
我没有到过福建的武夷山,但是从游览过那儿的朋友的叙述和有关材料的记载中,知道那里的削壁石隙间,往往插着许多木板,上面搁着一丈有多的木船。这就是“虹板桥”和“架壑船”。这种“架壑船”,也叫做“仙船”,“仙函”,“悬棺”,是几千年前那里的越族人殓葬的遗迹。古代汉人不理解为什么悬崖削壁上会架着木船,对它产生了许多猜想。有人认为是仙人登天留下的“仙槎”。宋代有一首《仙船》诗这样吟咏道:“此船何事架岩限,不逐桴槎八月来,莫是飞仙无所用,乘风有路到蓬莱。”朱熹的“九曲棹歌”中有一首也是专门歌咏这种奇景的。“三曲君看架壑船,不知停棹几何年;桑田海水今如许,泡沫风灯敢自怜。”一九七八年,福建省博物馆对武夷山的船棺进行了考察,取下了一具完整的“船棺”,发现棺内有完整的男性骸骨一具,用最新的科学方法测定的结果,棺木距今约为三千四五百年,年代相当于商期。“不知停棹几何年”的答案揭晓了,“架壑船”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也完全明白了。
这种“仙船”,其实也就是几千年前越族人的一种殡殓仪式的遗迹。“船”架在悬崖上,大概是防止被人偷盗和破坏吧。棺木必须做成船状,大概也有
“乘仙槎上天”的寓意吧。这种古怪的风俗,同样流露出一种人们崇拜船只的感情。
为什么从古到今,从中到外,有这么多人对船这样赞美和崇拜呢?船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品之一,这种征服了江河,征服了海洋的宝贝工具,的确是值得称许的。赞美船,也错综曲折地表达了人类对于劳动,创造,智慧,进取精神的赞美。
1981年7月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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