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殖后代是生物的本能,作为已经是“万物之灵”的人来说,有意识地生养后代,应该说是一种十分理性的行为。照理说,本没有什么可以议论之处。但是,由于中国曾经经历过悠长的封建时代,封建意识,在许许多多方面的事物中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在生养后代这方面,同样留下封建意识的烙印,并不是什么奇特的事。因此,怎样看待繁殖后代,也就颇有可以议论之处了。
我在农村跑来跑去的时候,也常常碰到一些没儿没女,或者仅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农民,谈起所谓“传宗接祖”的事,就颓丧消极,唉声叹气,有的说:“没办法咯,没指望了。”有的说:“做孤老头了,没人捧香炉了。”应该承认,在现阶段,父子间的抚养,主要依靠家庭,由于我们国家目前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还不很发达,养儿的确有个“防老”与传宗接代的问题,但是社会是在不断发展的,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应该发展地看,辩证地看,大可不必在思想意识上作茧自缚。我自己是没有孩子的。在这件事情上,几十年来我从来不以为意。心想,在一棵大树上,哪一个枝丫上结的果子,都是这棵大树的后代,结在哪一个枝丫上,有什么关系呢!而且,我的姊妹们所生的儿女,也就是我的外甥,足足有一打以上。看到姊妹们的这些后代,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家族的后代。退一步来说,就算没有这些外甥。堂兄弟们的子孙,同样是我们家族的后代。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没有这些堂兄弟们的子孙,其他人的孩子,也同样是我们民族的后代。总之,果子结在哪一个枝丫上,都不失为一株树的后代。就算这一株不结果,另一株同类的果树结果了,也同样是这一类果树的后代。唯其有这种思想,在自己没有孩子这件事情上,我一向完全不以为意。但是在农村里,当人们和我谈起此事,我把我的家庭状况告诉他们时,往往出现了这么一个奇特的场面,听的人惊异地望着我,那眼光仿佛在说:“多不幸啊,多悲哀呵,在青壮年时期,你怎么不想想办法呢?”我看到那一张张表情惊异的脸孔,心想:“为什么这样大惊小怪呢?在这个问题上,你心里有多少封建意识,有多少不合科学的东西,你知道吗?”
封建意识严重的人,相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认为女孩不能”传宗接祖”,男孩才能“传宗接祖”。因此,旧时代把男孩叫做“香炉胚”。从前,不少农村,每年元宵节,生男孩的人家,要到本姓祠堂去挂上一盏灯,生女孩的人家,就没有资格去挂了。每一个人都得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才算做“有后代”,否则,就认为“绝了后”。男孩才算做“本家的人”,女孩却算做“别家的人”。这类观念:是封建宗法社会形成的观念。
也许有人会说:“什么?延续后代的思想都有错吗?如果人类不延续后代,不是绝种了吗?”自然,从整体来说,延续后代,保护后代的思想应该是正当得无可议论的。它不但是自然而然的,而且是崇高的行为。但是,如果一对夫妇自己没有孩子,或者只有女孩,没有男孩,就非常紧张,就沮丧,就悲哀,就认为人生无望,就认为世间的广大孩子和自己丝毫无关,自己势将“绝后”,这种认识和见解,不是有些幼稚吗?我们如果把封建思想荡涤得比较彻底的西方社会,和我们这个虽然已经进入社会主义历史阶段,但是
封建意识还浓厚地笼罩着大地的社会作一比较,就可以见到:在“生儿育女,传宗接祖”这类事情上,西方社会的人们一般并不像我们社会中的许多人看得那么严重,没有孩子就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在西方社会为数甚少,自己没有孩子而又想有孩子的人,好些也会去抱一个来养,他们并不把什么“血脉”的问题,看得那么神圣,那么严重。两相比较,我们可以见到:“传宗接祖”,以一姓一家作为本位来考虑这个问题,这里面混杂着许多封建思想的糟粕。
在封建社会里,许许多多剥削阶级家庭,一个人从生到死,忙忙碌碌经营的事情,除了进行剥削活动之外,就是生儿子、娶媳妇、抱孙儿、找坟地这些事情,个人一代一代的延续就是压倒一切的最重要的任务了。社会上其他人家死掉多少人是无关宏旨的,自己的血脉却一定得无限地开枝发叶,“瓜瓞绵绵”才好。因此,这些人认为生儿子越多就越福气。“福、禄、寿”图中的第一图,画的就是“天官送子”。那个时代,象征多子的石榴,到处被人描绘出来,作为“百子图”,用这来象征幸福。皇帝的后宫,后妃们的住处,得用胡椒和泥来涂壁(因此皇后的住宫也就叫做“椒房”),所以如此,取的也是“胡椒多子”的寓意。在这种思想意识的陶冶下,也就难怪不少人把没有孩子,或者有女无子看做是极端严重的不幸了。
解放后,封建思想受到一定程度的批判,但是直到现在,它仍然有颇大的势力。我国的计划生育工作经过大力的宣传,并经有关部门制订了不少具体的办法,取得了相当的进展。但是,直到现在,阻力仍然不是很小。不从人民的整体利益出发去考虑问题,而总是从一家一户大量繁衍后代的观点出发要求“多生几个”。这类心理和活动,都构成了计划生育工作中的阻力。听说有的地方,有人懔于法律的威力,不敢滥生孩子了,但为了千方百计争取养一个男孩,暗地里又制造了溺死女婴的悲剧。某些人,由于把自己的孩子看做高贵无比的传宗接祖的血脉,把他们当做“小皇帝”、“小祖宗”,溺爱纵容,无所不至。管教的事,却一概马马虎虎,含含糊糊,以至培育出了小流氓和小恶霸,养大了变成个犯罪分子。这样的悲剧,在我们社会里并不是绝无仅有的。
如果人们能用共产主义集体主义的观点来看待关于后代的问题,而不用封建观点来看待,我相信,许多人无谓的苦恼就可以解除。意义重大,关系到国家四个现代化能否顺利实现的计划生育工作,也可以更好地推进。如果“四化”得以实现,国家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就会高度发展,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就会更加充分地体现出来;到了那个时候,鳏寡孤独者的生老病死,由于社会福利事业的高度发展,就会得到妥善的照顾与安排,还怕什么“老无所依”呢?所以,关键的是要投身“四化”,尽快地把我们国家的建设搞上去。
许许多多的人有这么一个错觉,以为姓A的人,万世一系都姓A;姓B的人,万世一系都姓B。血脉总是纯粹的不得了。其实,这只是一种错觉罢了。如果用科学的态度来探索,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
前些时我写过一篇题为《姓氏的历史烙印》的文章,里面有一段话是这样的:
“照理说,某甲的儿女,父亲就是某甲,某乙的儿女,父亲就是某乙,这应该没有疑问。这样说是对的,但如果说姓赵、钱、孙、李的人就必定是赵、钱、孙、李的祖先多少千年来的‘一脉相传’,客观上却并不符合实际。
赵钱孙李在这儿只是举例,实际上所有的姓氏,所有的人,情形都是这样。“姓氏留下了历史烙印,男性中心社会,多少千年来留下的烙印就很深。“一男一女结婚,生下的孩子,有一半是男方的血统(这正像生物实验,两种颜色的生物结合后所生的下一代,具有雌雄双方颜色特征的道理一样),
这是清楚不过的。但是在男性中心社会里,孩子只姓父亲的姓,把母亲一方的作用在姓氏给抹掉了。累代相传,男方的姓氏一直给保留下来,女方的姓氏不断给抹掉,这就在姓氏上给人们造成一个错觉,以为这个姓氏毫无疑义地体现了‘×姓血脉’。
“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假象罢了。
“A姓(男方)和B姓(女方)结婚,生下孩子,A姓血统实际只有二分之一。这个孩子长大了,再和C姓女子结婚,生下的孙子,A姓的血统又递降到四分之一了。孙子长大了,再和D姓的女子结婚,生下的曾孙,A姓的血统,又再降到八分之一了”
从历史事实看起来,人类每一千年可以传三十几代,自有人类以来,已经传了多少千代呢!人类“有姓氏”这一段历史,比起“无姓氏”那一段历史来要短暂得多,就是在这短暂的一段当中,血统交流的情形已经这样的复杂,任何一姓的血统都只占一个微小的比例。所以,说每一个人实际上并非某一姓氏祖先的后代,而是整个民族的后代,不是要科学得多、贴切得多吗?
如果人们能够本着这种科学态度拔开历史的云雾,在繁殖后代这类事情上,用崭新的观点来代替陈腐的观点,不再做作茧自缚的思想上的蚕儿。既乐于养后代,又乐于计划生育,如果自己没有孩子,或者只有女孩,没有男孩,也不会唉声叹气。对于集体的后代,又都有一定的责任感。采取这样的态度,不是要理性得多,对集体也有利得多吗!
在无产阶级革命史上,有一些卓越的先驱者,他们本身没有子女,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耿耿于怀,更没有因此而在家庭中引起婚变。像恩格斯就是一个著名的例子。我们敬爱的周恩来同志也是这样。他没有儿女,但是广大少年儿童,都在悼念他的花圈上把自己当做是他的后代。宋庆龄同志没有亲生儿女,但是他用在广大儿童身上的心血,比任何一个母亲用在自己儿女身上的都要多得多这些事情,都给了我们崇高的启示。
有一些科学家,在对待这类事情上也常常表现了崇高的风格。有些人为了致力科学研究,索性一辈子不结婚。有些人,结婚了,没有儿女,却更好地把全部心血用在科学研究上。我国有位研究麻类的著名女科学家酆云鹤,她没有子女,当人们问起她的家庭成员时,她总是自豪地伸出五个指头说:“我有一个儿子,叫苎麻,有四个孙子,他们叫黄麻、大麻、白麻、胡麻。”这些语言,它的可爱处决不仅仅在于风趣而已,它是反映了这位女科学家的风格和襟怀的。
我想:在对待后代的问题上,在对待自己子女的事情上,现代的人,用马克思主义、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人们,应该和旧时代的人们,和一百年前、一千年前的人们是有若干差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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