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清:
你走后我很惆怅,我常想到劝朋友的话,我也相信是应该这样做的,但我只觉着我生存在地球上,并不是为了名誉金钱!我很消极,我不希望别一个人能受到我半点物质的援助,更不希望在社会上报效什么义务?不积极的生,不消极的死,我只愿在我乐于生活的园内,觅些沙漠上不见的珍品,聊以安慰我这很倏忽的一现,其他在别人幸幸趋赴之途,或许即我惴惴走避之路。朋友!你所希望于我的令名盛业,可惜怕终久是昙花了;我又何必多事使她一现呢?
近来脾气愈变愈怪,不尽一点人情的虚伪的义务,如何能在社会里生存,只好为众人的诅咒所包围好了。朋友!我毫无所惧;并且我很满意我现在的地位和事业,是对我极合适的环境。
失望的利箭一支一支射进心胸时,我闭目倒在地上,觉着人间确是太残忍了。但当时我绝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了我的怅惘,用不关痛痒的话来安慰我!我宁愿历史的锤儿,永远压着柔儒的灵魂,从痛苦的瓶儿,倒泻着悲酷的眼泪。在隔膜的人心里,在未曾身历其境的朋友们,他们丝毫不为旁人的忧怖与怨恨,激起他们少许的同情?谁都莫有这诚意呵,为一个可怜无告的朋友,灌注一些勇气,或者给他一星火光!
莫有同情的世界,于我们的心有何用处?在众人环祷的神幔下,谁愿把神灯扑灭,反去黑暗中捉摸光明呵?我硬把过去的历史,看作一场梦,或者是一段极凄悲的故事,但有时我又否定这些是真实。烦闷永久张着乱丝搅扰着我春水似的平静,一切的希望和美满,都同着夕阳的彩霞消灭了:如一个窃贼,摸着粉墙,一步一步的过去了。
晶清!我也明知道运命是怎样避免不了的,同时情感和理智又怎样武装的搏斗?心坎里狂驰怒骋的都是矛盾的思潮,不过确是倦了——现在的我。我不久想在杨柳结织的绿荫下,找点歇息去了!人和人能表同情,处的环境又差不多,这样才可谈一件事的始末,而不致有什么误会和不了解。所以我每次提笔,都愿将埋葬在心里的怨怀,向你面前一泄!朋友:
原谅你可怜的朋友的狂妄吧?
祝你春园中的收获!
评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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