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与黛玉诗启(红楼梦鉴赏)

【释文】: 这封诗启,前面是诗序,后面是四首骚体诗。

以诗启代替书信,是古代文士的一种通信方式。

诗序先自述家门三大不幸。

一是“妹生辰不偶,家运多艰,姊妹伶仃,萱亲衰迈”:“不偶”即数奇,指命运不好,其具体表现是家庭多难,无同胞姊妹,母亲年老,实际都是些空洞之言。二是“猇声狺语,旦暮无休”:“猇(xiāo消)声”即虎吼,“狺(yín银)语”即狗叫,宝钗以虎吼狗叫形容其嫂夏金桂的恶言叫骂,虽甚形象而未免刻薄,有失淑女风范。三是“更遭惨祸飞灾,不啻惊风密雨”:指其兄薛蟠被捕入狱。薛蟠打死平民张三,逮捕问罪是理所当然,宝钗称之为“惨祸飞灾”,实是颠倒黑白。接着,诗序又以反诘句“属在同心,能不为之愍恻乎?”小结前文,争取黛玉的同情。“愍(mǐn敏)恻”意即哀伤同情。其言若谓,你是我的知心好友,能不为我而哀怜伤痛吗?她为了进一步争取黛玉的同情,又回忆当年海棠结社咏菊之欢乐场景,并引用黛玉《问菊》诗句,以“未尝不叹冷节遗芳,如吾二人也”,将自己和黛玉的品格喻为在清冷的秋天百花凋零之后才开放的菊花,这种比拟自然令黛玉满意,而无形之中也抬高了自己的身份。最后她又以“感怀触绪,聊赋四章,匪(同“非”)曰无故呻吟,亦长歌当哭之意耳”直接申述了自己的创作动因。

从下面的四首诗看来,她自云“无故呻吟”倒还贴切,“长歌当哭”则未免夸张,不符事实。

诗共四解,即四章、四首。

第一首所咏即其诗序中所说的“家运多艰”。“递嬗(shàn善)”乃更替变迁,“时序递嬗”即时令变化。“遭家不造”典出《诗经·周颂·闵予小子》,意即家遭不幸。

“北堂有萱”与诗序之“萱亲衰迈”同义,即家有老母,参见“萱亲”条。

“咻咻(xiū休)”乃嘘气之声,此处引伸为心绪不宁。诗即诗序的重复,这在古典诗词中实为大忌。



第二首从秋景起兴,“云凭凭”是乌云层层堆积之貌;“秋风酸”指秋风令人悲哀:此句系捏合李白《远别离》“云凭凭兮欲吼怒”和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关东酸风射眸子”而成。以下转入抒情:“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

两句实即诗序“夜深辗侧,愁绪何堪”的延伸,上句“失我故欢”应指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与欢乐;下句出自《诗经·卫风·氓》“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言”为语助词,无义,仅表停顿,意即静静思量,中心凄恻。此首写景抒情都较平庸。

第三首结构、内容均同上首,但改以“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毛何长”起兴。

“鲔”乃贵重的鲟鳇鱼,“鹤”乃高洁之动物,“鳞甲”指蛟龙,三者都是君子的化身,宝钗以之自喻;“羽毛”指普通的鸟类,此处喻小人,宝钗以之称其嫂夏金桂及给她家带来“惨祸飞灾”的张三等人。“惟”乃表示愿望的发语词。意谓:鲔在潭,鹤在梁(即鱼梁,筑于水中以捕鱼的堤坝),都应各得其所;然而为何蛟龙潜伏,而凡鸟却在高飞翱翔?这云似在讲君子失位,小人得势,故下文云:“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但宝钗不应有这种怀才不遇的感慨,显见续作者不能把握人物性格,胡乱撰写,以致与情景及人物心理不合。

第四首以“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描绘秋夜景色,“耿耿”乃明亮貌,“玉漏沉”指计时漏壶已将滴尽,即夜深将尽之意。“忧心炳炳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抒发愁怀,并述寄诗缘由。“炳炳”意同耿耿,此处指忧心忡忡。

此首内容亦系诗序的延续,并无新意。

总之,此诗启内容庸俗,词句平淡,了无诗趣,实不类宝钗之手笔;即与第三十七回探春之结社帖相比亦低劣不堪。

只好说是续作者黔驴技穷,无故呻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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