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妪进府(红楼梦鉴赏)

【释文】： 小说前五回，在交代和提示了作品的寓意主旨、主要人物的大致关系及其命运结局之后，至第六回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拈来“与荣府略有些瓜葛”的刘姥姥一家，叙其一进荣府之始末缘由。

这整回文字，从情节结构上说，体现了作者精心的艺术构思；从人物和场面来看，则显示了作者高超的艺术手段。

首先，在情节结构上，此回借刘妪递入正文，决非泛泛之笔，而是体现了作者这样一个总体构思：通过写刘妪一进荣府，伏下日后“二进、三进及巧姐之归着”(甲戌本脂批)。就是说，小说将写及刘姥姥前后三次进府，其间并涉及巧姐最后的命运归宿。第一次即为此第六回，系小说故事情节刚展开之时；第二次则在第三十八回至四十一回，正是贾府兴盛之时；第三次原着已佚，当是在贾府势败家亡之后，所云“巧姐之归着”即在此一次内(现续书在第一一三回写及)。

刘妪前后这三次进府，被安排在三个特定的阶段：故事开始、贾府盛时、贾府衰后，它们既互为对比，又彼此呼应，从一个“积年的老寡妇”眼里写出贾府前后的兴衰变化，写出世态人情的炎凉冷暖，从而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封建家族衰亡史的主题，

其次，在人物描写上，亦如脂批所说：“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甲戌本)诚然，刘妪也是小说的一个重要人物，作者写她也写得相当精彩；但统观全回，更主要的是为写凤姐。

小说写刘妪从后门找到周瑞家的之后，周的一番“闲话”，主要就是称说凤姐在府中的地位及其心眼口齿；接着，写刘妪进凤姐的尾内，通过刘妪的鼻、眼、口、耳写凤姐屋内的陈设，这是写凤姐之奢华；通过刘妪的耳闻目见写凤姐的神态动作，这是写凤姐之珍贵；然后，写凤姐应酬刘妪的许多话，这是写凤姐之乖滑；写凤姐打发贾蓉的一段话，这是写凤姐之骄大……一回中经过这么多次描写渲染，一个尊贵骄矜、少说有一万个心眼、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他不过的少妇形象跃然纸上!而这一切，又无不是从刘姥姥目中心中写来，故而曰“借刘妪入阿凤正文”(甲戌本脂批)。

再次，在场面描写上，此回也有许多精彩的神来之笔。

如凤姐初见刘姥姥时的一段场面描写：“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时，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

”它通过凤姐端坐的姿态，“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的神色动作，以及一面“满面春风的问好”，一面“又嗔着周瑞家的怎么不早说”的表情变化，使人物“神情宛肖”，真可谓是“追魂摄魄”。其他如刘妪至贾府大门前、刘妪至贾府后门口、凤姐从上房下来以及凤姐见贾蓉等场面描写，都是使人如见如闻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