栊翠品茶(红楼梦鉴赏)

【释文】: 花木繁盛的栊翠庵,忽然来了大批不速之客。

那文墨极通,模样儿又极好的妙玉忙去烹茶待客,她生于仕宦之家,物质及精神享受高雅不俗,某些方面的审美水平甚至压倒群芳。谁家品茶有妙玉那么讲究,茶是“老君眉”,那满布毫毛的嫩芽,像银针一样,茶呈淡碧色泽,这样的贡品献给贾母,形如长眉,象徵多寿,又何等得体!水,是旧年蠲的雨水,从天而降,加以密封,味道清淳。还有更精致的水是从梅花上收下来的雪,藏在鬼脸青的花瓮里,埋在地下,经过五年之久再启封食用。黛玉尝不出这种水的味道,被妙玉讥为“大俗人”,更何况那刘姥姥!她在地头上喝惯了凉水,偶而吃茶是熬成浓浓的绛红色,喝到嘴里有苦涩味才解渴。她和妙玉的品茶水平相比,更加远哉遥遥!妙玉所形成的超尘脱俗的气质是和她的学识、修养、阀阅、华采及特殊经历有关。她拿出来的茶杯都是出处不凡,历经珍藏的希世之宝。

在宝钗、黛玉、宝玉三人品茶的过程中,我们不能忽略那淡淡写来的一句话,那妙玉“仍将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难道她不嫌宝玉腌臜吗?刘姥姥吃的茶杯她叫道婆:“搁在外头去罢。”又说:“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如此狷介,独不怕宝玉用她的茶杯!十分微妙地写出这妙龄女尼的心事。她对宝玉有特殊的好感,宝玉生日,她竟用粉笺子写去了贺帖!妙玉也是个青春女儿,产生爱慕宝玉的感情是很自然的,但这是一个槛外人所不应该有的“罪恶”念头,今天在钗黛那两双智慧的眼睛下,她竟不知不觉地表露出心底的秘密,应该说,这不是疏忽而是情不自禁。宝玉善于体贴她的心情,他说:“到了你这里,自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高傲的妙玉,得到了满足,因为宝玉了解她的价值。大家离开栊翠庵,宝玉又想到让小幺儿打河水供妙玉洗地,这又是多么难得的体贴。妙玉对宝玉不是一见锺情,而是深有默契的羡慕和追求。

可悲的是她已不能和大观园中那些女儿一样,可以作那粉红色的梦,梦中可以有绮丽的色彩!而妙玉是毫无希望的,冰冷的山门挡住了她对尘世的一切非分之想。她常身不由己向着尘寰走来,或独自踯躅于花前月下,她是被加压冷冻后扭曲了的变态形象,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一手造成的畸形。品茶这样小事,给我们的启迪又是多么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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