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闲,清福也,上帝之所吝惜,而世俗之所避也。一吝焉而一避焉,所以能闲者绝少。仕宦能闲,可扑长安马头前数斛红尘;平等人闲,亦可了却樱桃篮内几番好梦。盖面上寒暄,胸中冰炭。忙时有之,闲则无也;忙人有之,闲则无也。昔苏子瞻晚年遇异人呼之曰:“学士昔日富贵,一场春梦耳。”夫待得梦醒时,已忙却一生矣。名墦利垄,可悲也夫!
余今年栖友人山居,泉茗为朋,景况不恶。晨推窗:红雨乱飞,闲花笑也;绿树有声,闲鸟啼也;烟岚灭没,闲云度也;藻荇可数,闲池静也;风细帘清,林空月印,闲庭悄也。以至山扉昼肩,而剥啄每多闲侣;帖括困人,而几案几多闲编;绣佛长斋,禅心释谛,而念多闲想,语多闲辞。闲中自计,尝欲挣闲地数武,构闲屋一椽,颜曰“十闲堂”,度此闲身。而卒以病废,亦以好闲不能致也。
长夏草庐,随兴抽捡,得古人佳言韵事,复随意摘录,适意而止,聊以伴我闲日,命曰《闲情》。非经,非史,非子,非集,自成一种闲书而已。然而庄语足以警世,旷语足以空世,寓言足以玩世,淡言足以醒世。而世无有醒者,必曰此闲书不宜读而已。人之避闲也,如是哉!然而吾自成其非经、非史、非子、非集之闲书而已。
一个闲字,不可等闲论之。闲的方式不同,达到闲这一境界的途径不一,不同的人对闲的认识和体味有差异,即使是同一人在不同境遇下对闲的认识和体味也差别很大。如此看来,只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有一点应是明确的,那就是要闲而适宜,适宜之闲才是值得称道的。
看来,华淑是深得闲中三昧的。他的山居生活,处处是闲,闲而适宜。闲中又编闲书,使更多的人领略闲适之道。如此之闲,谁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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