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燎赋(原文及赏析)
赫朱燎以具举,列彤庭而有辉。助彼皇明,可烛于夜色;叶兹睿哲,引曜于宵衣。
信乎令典有作,旧章不违。
当其冠剑铿锵,环珮昭晰,峨峨争赴,肃肃就列。
听玉漏而未央,仰紫宸而初燕。珠旒将出,方熠熠以星悬。
彩仗徐来,已煌煌而电设。九仪稍布,六乐爰分。
代晨光之照耀,杂佳气之细缊。
腾辉于鸳鹭之行,若离若合;委照于熊罴之旅,或友或群。昭昭彰彰,紫气红光,声明煜炜,百物荧煌。睹炎上之有赫,知临下之无荒。
远而瞻之,谓焚裘之烟,昭俭于晋帝;迫而察之,似流屋之火,呈瑞于周王。金釭莫齐,银烛非竞,长风乍拂,高焰弥盛。华衮灿烂以相鲜,猛虡攫挐而交映。
其容烈烈,其明杲杲。
附寒者觉其春深,假寐者疑其曙早。则知统四海、朝百辟,励夙兴、勤夕惕,佐盛仪而有待,惜流光而无。
昭其明也,叶天鉴之清穆;望而畏之,契天威之咫尺。彼爟火秦举,神光汉觌,何足示来仪之容?呈入觐之绩,则知我皇,立人之程,为国之经。
旗淠淠而咸造,鸾锵锵而可聆。万宇乂多士宁,岂徒美君子之至,在宣王之庭?。
【译文】: 称王者尊崇的是北极星处于众星拱卫的中心位置,端正的是统治者的庄严容貌举止。
点燃红色火炬,全部擎起,排列在宫廷光辉灿烂。辅助那皇天明亮,正用烛火照亮夜间景色;与这明智通达的氛围相和谐,使光亮照在天未亮就穿好的衣服上。确信国家宪章法令在新的一日开始执行,旧时的典章制度也不违背。当听到臣子礼帽上的佩物与佩剑腰间铿锵作响,身上的佩玉清晰可见,他们已仪容端庄地争着来朝,恭敬地归入班朝行列。
听玉制的漏水计时器响声,知夜还未尽,仰望紫宸殿开始点燃烛火。皇帝戴着前后都悬垂着珠玉串的冕冠将要出朝,正光灿灿地像星星悬空。
仪仗队慢慢而来,鲜艳夺目,后急速地排列。九种礼节的仪式逐渐陈列,六代帝王之乐于是分别奏起。
朝廷内的大烛代替早晨太阳的光照,混合象征祥瑞的云烟汇成一种弥漫状态。
火焰跳动在朝官班列之间,照得队列像一会儿离散一会儿合聚;烛光又照在雄壮的卫士队列上,有的像二二并立,有的像众多聚集。烛火明亮昭着,呈现出祥瑞的紫气与红光,其声势与光彩显赫,多种多样的物件也晶莹辉煌。看烛火向上燃,有红色鲜明的光焰,便知居上照下没有被遗弃而看不见的东西。
远远瞻望这烛火,以为是焚烧裘皮衣名贵贡物的烟尘,显示廉洁过于晋武帝,靠近观察它,像当年移动于周武王帷幄上的火焰,向周武王呈现兴盛预兆。金属制的灯盏高低不齐,明亮的灯火不算强劲,长风忽然吹来,高高的火苗更加旺盛。朝官华丽的礼服光彩耀眼,互相反衬显得更加鲜艳,悬挂钟磬的虡的足部,雕绘着各种的野兽,像互相争夺格斗,互相映衬得更加威猛。
明烛仪容威武炽烈,烛光明亮耀眼。衣着单薄感到寒冷的人觉得这景象像春天已久,峭寒已退,不脱衣服打盹的人还怀疑这景色是黎明提前来到。于是懂得综理天下、受朝听政于公卿大官,要劝勉起早勤快从事,念念不忘的是谨慎、不敢怠慢,辅助盛大仪典而待命,珍惜易逝的光阴而不厌弃它。
明烛暄妍,和明月的清和静穆相融洽,望它畏惧,因为离皇帝太近而心怯其威严。那秦国举起祭祀的火炬来祓除不祥,汉帝看见了神灵之光,哪里能足以表示太平盛世的容貌?入宫朝见帝王,恭敬送上臣子的业绩情况,便知我朝皇上,培养使用人的法规,是治理国家的基本原则。
旗帜触目皆是都连成一片,铃叮当作响都可听见。
天下万方才能出众者众多,士阶层安宁,难道只有才德品质好的人才来,在英明君王的朝庭之上?
。【评介】: 《诗经·小雅》有《庭燎》篇,诗中写道:“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毛诗》曰:“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之。”点明此诗旨在歌颂君王不安于寝,宵衣旰食,勤于政务,治理天下。王起的《庭燎赋》便是依傍此诗的立意,用赋的形式进一步开拓与深化同一主题的。但不能由此而说《庭燎赋》是由《庭燎》一诗敷衍而成的,虽然二者的立意与题材相同,但在《庭燎赋》中,王起叙述的是自己入朝侍君的亲身感受,抒发的是自己对朝政的真实感情,对事物的观察与认识以及艺术表现都有自己的特点,因此《庭燎赋》具有自己的独特艺术价值。
王起是唐代着名律赋家,从唐贞元十四年入仕至大中元年卒于官,整整半个世纪的官宦生涯,历德、宪、穆、敬、文、武数朝,任过吏部和兵部侍郎、吏部尚书、左仆射等要职。长期在朝辅政,对入朝侍君的生活深有体验,所以他能在《庭燎赋》中将这种朝庭生活描写得细腻而生动,在为数不多的以庭燎为题的诗赋中,王起的《庭燎赋》是最有代表性的。
咏物之作的目的当然在于有寄托,但寄托不是作者将情志强加于物,而是将物的特性与人的情志有机地融合,并从物的艺术形象中自然地流露出意蕴与感情来。一般优秀的咏物之作,虽不追求物的形似,但是也要对物的特性铺张描写,精细刻画,有时还采取拟人、夸张,尽量穷形尽性,进而体贴人情。
体物精,咏物工,才能从物中生发出神韵与意味来。
然而咏物精工,并不意味着就是一种模式,即先细微地刻画物的由来、形态、功用,然后托物言志。王起的《庭燎赋》给人一种新鲜感,就是他能摆脱一般咏物常习,把所咏的庭燎放在运动的环境之中,通过刻画庭燎与他物的先后关系,在动态之中不断揭示了庭燎的形状与神态,同时也不断地寄寓与表露了作者的深意。
赋的开头先点出庭燎所在的地点及其壮势:“赫朱燎以具举,列彤庭而有辉。”于是燃起的庭燎就像一台摄影机,把它所能照到的物体,依时间的顺序,一一摄下来。首先感受到它的烛光的是无垠的“夜色”,接着“引曜于宵衣”,照到日理万机而天不亮就穿上衣服的皇帝身上。不一会,在烛光下,大臣身上“环珮昭晰”,皇帝冕冠上悬垂的珠玉“熠熠以星悬”,五颜六色的仪仗队“已煌煌”,从远处摄下了君上朝、臣入朝、“彩仗徐来”的镜头。
又过一会,庭燎“腾辉于鸳鹭之行”,“委照于熊罴之旅”,烛火已跳动在班朝的大臣及宫殿卫士的队列之间。偶有长风吹来,烛火更旺,近处的人与物格外豁亮,照得朝官“华衮灿烂以相鲜,猛虡攫挐而交映”,这是从近处摄下的特写“镜头”。又过一会,庭燎的烛光又照见了臣子“呈入觐之绩”,至此,庭燎摄完了皇帝临朝、百官朝见的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庭燎的特性、功能也自然显示出来。
还有一条与庭燎照耀并行的线索,就是作者在烛光下所见而引起的感情变化过程。作者首先由庭燎“具举”的盛况,联想到“王者崇北辰之位,正南面之威。
”彤庭耀辉,象征着皇权的庄严威烈。
作者由“烛于夜色”,想到“叶兹睿哲”,由“引曜于宵衣”,想到“令典有作,旧章不违”。
那“峨峨争赴”的臣子,“徐来”的彩仗,如“熊罴”的卫士,在烛光下,都“昭昭彰彰”。作者“睹炎上之有赫,知临下之无荒”。
更清楚圣明皇帝心若烛光,恩泽于民,世上便无被遗弃的人。远望烛火,缕缕青烟,使人想到俭朴的晋武帝,为倡导清廉,在大殿前焚烧有人贡上的雉头羽裘衣,也是缕缕青烟腾空。近观烛火,点点红光,使人想到周武王帷幕上的神火,也是红光闪闪,给王朝带来兴盛预兆。庭燎“其容烈烈,其明杲杲”,作者知道此刻衣着单薄的人有了暖意,打盹的人失去了倦意,皇帝开始受朝听政,臣子开始忙于政务,新的一天开始了,大家正勤快从事。
庭燎“昭其明也”,作者知道皇帝就在身边,诚惶诚恐,也联想到“彼爟火秦举,神光汉觌,何足示来仪之容?”爟火、神光都不及庭燎,庭燎下的勤政,才真正“示来仪之容”。最后作者又想到“万宇乂多士宁,岂徒美君子之至,在宣王之庭?”一句话把意境拓开,把庭燎的象征意义放置到更广阔的背景中。
“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陆机《文赋》)《庭燎赋》艺术上最大的特征就在于作者的精神处处与物象融会贯通,做到了神与物游。如果说庭燎所照是实,作者所感是虚,那么赋中虚实结合得天衣无缝,由实而虚,由虚而实,过渡衔接巧妙,虚实并进,逐层深入,并构成了赋的脉络。王起比李程讲究音韵的协调和对偶的工整,这篇《庭燎赋》以“早设王庭,辉映群辟”八字为韵,遵守限题限韵的严格格式,肯定会影响内容感情的畅快表达。
《庭燎赋》显示了中唐的表面“兴盛”。作者美宣王,赞勤政,表现了他希望巩固大一统中央政权的美好愿望。
而实际上,作者所处的时代,与安史乱期相比,虽得到相对稳定,但朝内宦官擅权,朋党之争激烈,社会矛盾尖锐,中央政权正处于无法摆脱的严重危机之中,王起的《庭燎赋》有它掩盖矛盾、粉饰太平的消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