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儿

魏雅华

我怎么就没碰过巧儿？

天底下碰巧儿的事可真多。比方吧，你正在马路上闲荡，就像我这会儿这样。可走着走着，忽然脚底下踩着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说不定这真吓你一大跳呢。你低下头一看：嗬，一个鼓鼓的纸包！

你打开一看，好家伙，拾元，伍拾元，百元大票儿，一沓一沓的！说不定还有日元、美元、港币、台币、兑换券呢。

你捡到了钱包，站在马路边儿上，心想，这丢了钱包的人，心里该多着急啊。于是，你就一直守在路边儿，等着看谁来找。等呀等呀，你还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可你没走开，一定要学习雷锋，干一件人人称颂的好事儿。

天黑了，路灯也亮了。你终于看到有个华侨模样的老头儿，一头白发，戴着金丝眼镜，老是老了，可细皮嫩肉，满面红光，匆匆地走了过来，边走边朝地上看。于是，你走到他面前，一举手行了一个少先队礼说：

“老爷爷，您丢了什么东西吗？”

然后，你拿出了钱包。

老爷爷抽出一叠钞票要送给你，你撒腿就跑。

老爷爷喊：“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你边跑边喊：“我叫红领巾！”

可你忘了你胸前戴着校徽。于是，他找到学校里来了，当着校长、老师、同学的面认出了你。

哎呀，下面的事你就甭提了。

你上了报，成了英雄，谁不羡慕你呀，多“帅”呀，小晓！谁不夸呀，多光荣哪！

可这得碰巧儿呀，你要不碰巧儿脚底下踩着个癞蛤蟆似的钱包，能当成个英雄吗？

可我怎么没碰过巧儿呢？

我天天走路都留着神，可怎么老也碰不上个钱包儿呢？

我跟我妈说，我妈笑得岔了气，说：“可不是吗，那《牧马人》电影儿里的许灵均连媳妇儿都捡来了呢。别说钱包，那才叫碰巧儿呢，天上掉下来个媳妇儿，掉他屋里了就那么美，那么合适！赶明儿个呀，咱们小晓也碰上一个！天上飞的喜鹊下了个蛋，巧不巧，正掉在咱们小晓嘴里！”

气得我嗷嗷地叫，一天别的不想，就想娶媳妇，呸呸呸！

可也是，我怎么就没碰过巧儿呢？唉！

碰巧儿？

我哥笑笑，很神秘他说：“好，我来给你碰个巧儿，让你碰一回！”

他卖的什么乖？

“怎么个碰法？”我奇怪地问。

他正在水池洗手，顺口便说：“你过来，小晓，现成的便有一个。”我走到他身边，莫名其妙地看他变什么戏法儿。
他洗好手，把橡皮塞子一拔，那水池里的水“噗”地不那么文明地拖着长音儿响了一声，打着旋儿，从下水管口排了出去。

他问我：“看见了没有？”“什么看见了没有？”我摸不着头脑。“没看着？”他嘲笑我说，“好，你再看一遍。”

说罢，他塞好橡皮塞子，又放了大半池子水，然后，他猛拔起塞子，那水便又很快活极惬意地连放屁带拉肚子地大响一遍，排了出去。

“看见了没有？”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看见什么了没有？”我更糊涂了。“还没看见？”他搔搔头皮，像是一礼拜没洗头了。“看见水流下去了

没有？”

“这有什么好看？”

“有什么好看？”他重重地重复了一遍，“听着，你睁大眼睛，缩小瞳

孔，给我好好地看！再看一遍！”

下命令了。

于是，他在水池里又如法炮制，又演示了一遍。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这回，是我先发问了。

我哥用手指在我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弹得我好疼，“就凭你这脑门儿，还想碰巧儿呢。碰城墙去吧！”

我气呼呼地叫：“你糊弄人！”

他笑了，他一笑，那戴眼镜的眼睛就变成了一条线，不过样子倒挺和善

的。

“好，我不糊弄你，你可看好了，注意，这橡皮塞子我拔起来的时候，水是打着旋儿流出去的，是不是？”

他第四次给池子里注满水，再拔起橡皮塞子，立刻水里出现一个旋涡，水飞快地旋转着排了出去。

我嘟着嘴说：“这有什么稀奇？还三遍五遍地叫我看！”

我哥又嗤笑我了，说：“你天天念叨碰巧儿，巧儿碰你个鼻青脸肿，你还说没碰见！”

“这算什么巧儿？”

“看好了，小晓。这水池里的水朝下放时为什么打旋儿？而且这旋儿总是朝一个方向转，你讲，这是什么道理？”

“哎哟，还有这么些道道儿？”

“就是这样一个天天都见的现象，人人熟视无睹的现象，有个科学家进

行了研究。他在很多地方作实验，先是在美国，他发现在任何一个城市作，

所有的旋涡都是逆时针方向转的。后来，他跑到南美洲去作实验，一试，不

对了。在那里，所有的旋儿都是顺时针的。他又在赤道上试，一试，旋涡没

有了，水笔直地流下去。他一想，明白了，原来这旋儿与地球的自转有关。”

我的天，这里头有这么大的学问！

“接着，这位科学家又研究了台风，想不到，台风的旋转方向居然与水流的旋涡方向一致！立刻，这个成果就震动了全世界！因为它为台风的形成与运动轨迹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台风，单在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横行的台风，每年都要造成十几万人的死亡和将近300亿美元的财产损失！”

我目瞪口呆。
“300亿美元有多少钱？我告诉你，如果用来作中国的军费开支，够用四年！你说，这个发现的意义大不大？”

我的天！

“你说，小晓，这算不算碰上个巧儿？”

“算。”我心悦诚服。

哥哥笑了，那本来就细长的眼睛又成了一条缝：

“这种碰巧儿的发现多得不胜枚举。比如号称‘塑料王’的聚四氟乙烯，

就是在清扫化工厂的烟囱时，在烟囱管道上发现的一种附着物，有人无意中捡了几粒送去化验。在化验室里人们惊讶地发现，这种颗粒任何酸碱都腐蚀不了它，连由盐酸、硫酸、硝酸制成的王水也对它无能为力。于是这种化学性能极为稳定，电阻值大得无与伦比，高强度、高阻抗、高稳定的‘塑料王’便降生了。”

我听入迷了。

从此，每次我到水池洗手的时候，我都会愣愣地望着那旋涡儿出神。我明白了，生活里到处都有学问，到处都有激发人发明创造的灵感，只要你用心去观察，去钻研，就会为人类社会的进步作出贡献。

捡到钱包送还失主，当然是一件高尚的行为，是一件好事。可你如果能从日常生活的平常现象中深入钻研，作出有益于社会的发明创造，不是更大的好事吗？

碰巧儿，若是你有心，到处都能碰上；你若是无心，熟视无睹，巧儿碰得你鼻青脸肿，你还弄不清是谁碰的。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不信？你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