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虚幻的“理想自我”
《登堂入室》的故事开始于一个法国高中,刚刚谋到一份教职的吉尔曼是一个怀才不遇、生性悲观的法语老师。他给班上的学生布置了周记的作业,但是大部分的学生都只能写出平淡、简略的流水账,只有一名叫做克劳德的学生让他眼前一亮。这篇以“未完待续”结尾的习作引起了吉尔曼和她妻子的兴趣,吉尔曼开始了解和辅导克劳德,从最基础的语法修辞到情节的安排和发展,他向克劳德推荐福楼拜的作品,试图引导他的写作,而克劳德似乎也听从他的指导,并将习作中的情节真正地实现在了生活中。吉尔曼一直与妻子分享着克劳德一篇接一篇的习作,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克劳德的笔触,偷窥拉斐尔的家庭生活,欲罢不能。克劳德在他的习作中用不自觉的讽刺语言和冷静的现实主义风格撕开了这个家庭的和睦幸福表象,赤裸裸地展现出中年危机、事业瓶颈的父亲和貌合神离只想着如何重新装饰房子的母亲,以及偷窥者对拉斐尔母亲隐晦的欲望。道德的枷锁已经阻拦不了吉尔曼想要继续窥探下去的欲望,克劳德开始掌握辅导关系中的主动权。最终,克劳德的逾矩行为掀开了这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幸福表象,他也遭到了驱逐,为了完成习作的写作,他最终推开了吉尔曼的家门,点醒吉尔曼的妻子,同样也揭开了吉尔曼家庭背后的暗疮。影片的最后,吉尔曼与克劳德两个被放逐的人并肩坐于长椅上,继续窥探和猜测着对面楼上每一间屋内的别人的生活。
我们不难发现,影片中包含着两对窥视和被窥视的关系,同时也包含着两个窥视者的创作结构,即克劳德通过对拉斐尔一家的偷窥来进行写作以及吉尔曼和他的妻子通过阅读克劳德的作文,在指导写作的基础上间接地窥探拉斐尔一家的生活。在第一个创作结构中,克劳德可以看作是一个寻求他者认同的形象。
克劳德家庭破碎,父亲残疾失业,母亲离家出走,而他在学校里也不过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内向小男孩”,沉默寡言,永远坐在最后一排。而同学拉斐尔的家庭看起来和谐美满,他对父母的爱让他并不以父母接自己放学为耻(克劳德的旁白告诉我们,这在高中是很不常见的)。于是克劳德对拉斐尔这个典型的中产阶级家庭产生了兴趣,他以辅导拉斐尔的数学功课为由,带着窥探与审视的目光一次次地出入拉斐尔的家中,用自己的眼睛观察这个家庭,用冷峻而微带讽刺的笔触来记录他所看到的一切。拉斐尔一家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克劳德的孤独和破碎感。然而克劳德的“闯入”和“偷窥”仅仅是为了取代同学拉斐尔的位置,寻找完整家庭的代入感吗?当然不是。从自己破碎的家庭走向拉斐尔的幸福家庭,越发深入的接触和观察让克劳德踏入了“想象界”,建立起了内在的“理想自我”。不论是父亲拉斐尔还是儿子拉斐尔都是克劳德借以构成虚像自我的参照,在影片50分钟处,克劳德和父亲拉斐尔并肩坐在屋外看着街心花园,此时克劳德寓有深意的作文旁白,暗示了他不可言说的欲望:“他和儿子在一起只谈论体育、车、篮球赛,和我却不同。路灯照射下,我看到一个醉汉在喂鸭子和鸽子,如果他抬起头看我们,他肯定以为我是拉法的儿子。”更进一步的,由于俄狄浦斯情节作祟,他从欲望着母亲变成了欲望着成为母亲的欲望,从习作的开篇,克劳德就隐晦地表达了对拉斐尔的母亲埃丝特的带有欲望色彩的描写。埃丝特是符合克劳德幻想的,“带着中产阶级香水味儿”的母亲,是标准画像的母亲,于是,他走向了对父亲拉斐尔的认同和对母亲埃丝特的占有。克劳德想要更进一步地,彻底地拥有这个家庭,他欲望成为能与父亲拉斐尔平起平坐的成年人,更欲望取而代之成为母亲埃丝特的欲望,在习作结尾处的禁忌之吻和私奔请求作为一个隐秘的偷窥者,克劳德知晓这个家庭的裂缝和脆弱,知道父亲拉斐尔乐天的外表下是被工作折磨到崩溃的疲惫,也知道母亲埃丝特仅靠着思考着重新装修房子来汲取生活的动力,而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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