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电影的内敛性
李安的电影中有着浓厚的东方气息,这也是他备受好莱坞青睐的原因之一。李安曾经表示,“我在台湾受的是中原文化的教育,又是外省第二代,所以成长中的认同感跟中原文化有着密切关系。这是我的教养,由不得我选择”[1]。因此,尽管李安后来在美国留学,接受了西方电影理论,但东方文化依然深刻地烙在了他的艺术气质之中。而在东方文化中,内敛、抑制、含蓄是一个重要的美学特征,同时也是影响了大多数中国人性格的文化符码。李安亦深知这一点,内敛并不意味着对人性的变态压抑,而是只有在具有内敛性的不断克制中,人性的解放与洒脱才会呈现出另一种更为奇特的美感。
首先是在故事的选取上,李安擅长选取那些压抑的、无法自由地表达个人意志的剧本。综观李安的电影,《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冰风暴》《与魔鬼共骑》《卧虎藏龙》《绿巨人》《断背山》和《色?戒》,无论是在东方抑或西方,无论是在家庭抑或社会环境中,人物始终在与外界抗衡,进行有效抑或无效的挣扎。例如,李安对同性恋题材的电影情有独钟。在《喜宴》(The Wedding Banquet,1983)中,赵文?u饰演的来自台湾的伟同与男友赛门原本在美国过得甚是愉快,然而在台北的父母却对他一再逼婚,不愿意出柜的伟同谎称会在美国结婚,谁知父母要亲自见证他的婚姻,伟同不得已只能请求来自上海的金素梅饰演的葳葳来给父母演一场戏。在老父亲第一次见到葳葳时,感到满意的是这个媳妇“能生能养”。在得知儿子是同性恋的情况下,父亲选择了故作不知,以实现自己传宗接代的愿望。最令伟同感到无奈的是,葳葳真的怀孕了。父母在影片中代表了一种强大的传统势力,不仅要求子女实现子嗣的延续,还特别强调结婚是一种对他人的“交代”,这让伟同感到无法接受。而影片中最为精彩的部分就是,伟同的父亲其实也是一个同性恋者,也曾有过和儿子的类似遭遇,只不过他选择了向传统妥协,终身隐瞒着家人。李安用这样一部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电影,表现出了中国人五千年来在性观念上的压抑。又如在《卧虎藏龙》(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2000)中,李慕白对玉娇龙与俞秀莲都有感情,然而一代大侠却始终对自己的感情保持着克制。于是李安安排了一场在竹林中的充满飘逸感的打斗来表现两个人内心的意乱情迷。
其次,内敛体现在镜头语言的运用上。李安电影的内敛性表现得最为明显的,一是内景的大量运用,让人物在室内进行激烈的交锋,从而传递出一种压抑感;二是对长镜头的使用,在连贯而流畅的镜头语言中让观众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镜头里。例如在《喜宴》中,伟同父母刚刚到伟同家的那一段,葳葳在尴尬地接收着兴高采烈的伟同母亲给她的礼物,强颜欢笑地换上旗袍,而伟同的同性恋人西蒙则落寞地站在一边,伟同父亲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儿媳”。李安用一组长镜头将五个各怀心事的人全部集中在一个屋子里,人物不断地出画与入画,但是镜头并没有切换,这让观众感受到了某种压抑的气氛。又如在《卧虎藏龙》中,玉娇龙夜盗青冥剑一段,俞秀莲对玉娇龙展开追缉。在传统的武侠片中,必然会使用镜头的切换来表现两人你追我赶的急迫,但是李安却始终用长镜头将两个女性一起纳入画面之中。让观众在她们的脚步中感受到玉娇龙年少轻狂的飘逸与急躁,以及俞秀莲的沉稳老道却又无可奈何。在这一段追赶镜头中,两个人日后在情感上的矛盾实际也已经提前被暗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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