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对黑色电影的创新性“颠覆”
(一)反英雄的“冷硬侦探”(Hard-boiled Detective)
众所周知,很多经典黑色电影中“冷硬侦探”其实是作品的精神脊梁,如《马耳他之鹰》的山姆?斯倍德,《恋人谋杀》和《长眠不醒》的菲利普?马洛以及《唐人街》中的杰克无一不是英雄的化身,不为金钱、美色和体制化权力所动,冷硬到底,调查罪案真相。他们虽然有时也生活潦倒、表面也放荡不羁,但内心却是精神贵族,冷傲不据,愤世嫉俗。然而本片的刑警队长张自力从一出场就是失败的形象,对前妻的挽留演变为一种无赖式的骚扰,前妻转身时那一句“有病!”基本将张自力的形象降格到了近乎低级、猥琐的境地了。
接下来,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心事重重的他大意指挥致使两位战友牺牲,他变得粗野、放肆,甚至下流。而之后他洗心革面,重新选择追查案件的方式也是充满争议的。我们不知道他决心继续查案的动机中自我救赎的成分到底有多大,也无从得知他选择通过性诱惑的方式接近嫌犯到底付出了几分真情实感,我们唯一知道的是他在高空飞车上那句“看你的表现”的话是彻头彻尾的性敲诈,与之前被吴志贞杀死的皮氅男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可能还要更无耻一些。
所以说,张自力这个人物彻底颠覆了经典黑色电影里“冷硬侦探”的外表冷漠、内心自尊高贵的形象,相反,塑造了一个放荡下流、猥琐而又卑鄙的落魄警探形象,他力图从失败和堕落中救赎自我,通过性诱嫌犯,使案情真相大白。显然,张自力的反英雄形象是对经典黑色电影范式的更加黑色的颠覆,其否定性的反仿使得该片的情绪令人绝望。片尾,他疯狂地点放焰火以发泄扭曲情感也许是对这个残酷故事和他伦理困境的无望做出了少许补偿。 (二)被侮辱和被损害的“蛇蝎美女(Femme Fatale)”
再看女主人公吴志贞,也是颠覆黑色电影“蛇蝎美女”传统的一个鲜明形象。黑色电影中的“蛇蝎美女”常常被设定为“硬汉侦探”的真正对手,美丽娇艳又心如蛇蝎。美丽、性感、具有致命吸引力的她们在众多黑色影片中要么是犯罪事件的发起者、教唆者、同谋,要么就是直接的凶手,像《双重赔偿》中的菲丽丝、《马耳他之鹰》中的爱娃、《恋人谋杀》中的海伦、《邮差总按两次铃》中的考拉、《本能》中的凯瑟琳等。她们通过倾城的美貌和犯罪的天才成为黑色电影这种类型中的真正考验“硬汉侦探”的重要角色。她们常常被塑造为丧失道德伦理、自私、狡诈,一味追求个人欲望满足而不择手段的女性形象,美丽性感的外貌往往是她们攻克男性,达成目的的重要武器。
而反观《白日焰火》中的吴志贞,她的外在形象清纯、靓丽,带有超凡脱俗的美,完全走出了“蛇蝎美女”性感娇艳的固定套路。而从其行为遭遇上讲,她身上带有现实主义文学常见的被侮辱被损害的女性的诸多特征。首先,她是性骚扰的受害者。她天生丽质,但出身穷苦,无依无靠,所以一再遭受恶男的性骚扰。影片中的第一位受害者就是利用洗涤皮氅时的一点瑕疵对吴志贞反复进行性敲诈,而洗衣店老板也常常利用工作机会对吴实施性骚扰,而吴也只能默默忍受。之后,“硬汉侦探”张自力也威胁要暴露吴的犯罪历史对其进行性敲诈。所以,她的犯罪很大程度上属于弱势群体被欺辱和损害,走投无路,对恶人进行了过度反击而已。与传统“蛇蝎美女”为追求物质利益的最大满足,主动诱惑、欺诈、谋杀的行为形成了极大的 反差。
其次,她活在“活死人”丈夫的淫威下,负罪感和恐惧使她寸步难行。她的爱情,或称为欲望,自始至终都以悲剧收场。丈夫对她的爱是一种占有的欲望,持久而暴力。影片提及的几个她的追求者都被梁志军残忍杀死,使她感到窒息无望。张自力的到来似乎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但两人暧昧的吸引可解释为彼此对爱欲的需求,当然还包括张自力为破案有意使用的伎俩,无论如何都与爱情相距甚远。而更可悲的是,即使这种朦胧的吸引和爱欲的需求也无法改变张自力像其他人一样对她进行性敲诈,转而将其出卖的最终结果。
所以,吴志贞的角色也是对黑色电影“蛇蝎美女”固定老套形象的颠覆,她饱受欺辱,软弱被动,身上布满被男性折磨的疮疤,她的美丽带给她的不是利益,而是苦难。她的一次冲动反抗没能带领她走向解放,而是走进更加黑暗的阴影,直到悲剧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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