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与现代的冲突与融合
在现代商品经济浪潮的冲击下,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处于不断的激烈碰撞和矛盾冲突之中,受之影响,人与人的关系也在悄悄地发生改变和重新塑造。在影片《洗澡》中,现代与传统的冲突主要体现在老刘和大明的父子矛盾。父亲是传统文化的象征,是水的象征,水是无形、无声、无为的,水能够包容,水能够融解,上善若水。现代文化没有水的滋润和涵养就无法形成,但是现代文化又否定着、颠覆着传统文化。老刘一辈子苦心经营着北京传统的澡堂清水池,大儿子大明离家南下深圳,只有智商低下的小儿子守在老刘身边,两人相依为命,却过得逍遥自在。他们的生活有规律地进行着,每天都重复做简单的几件事情:早上开业,给来洗澡的客人搓背,按摩,拔火罐,等客人走后,打扫卫生,歇业。他们的生活就局限于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平淡无奇、再熟悉不过,每天要处理的事情都差不多,每天会看见的人也都是街坊邻居,“在这里他们很少会感到迷失,很少会感到不知该说什么或怎么做,从来不会感到焦虑”[2]。相对于父亲,大明是现代文化的象征,是现代文化下追求成功,追求社会地位的代表。他出生于底层劳动人民家庭,过早地失去了母亲,父亲老刘在他看来只是一个符号,他看不起经营澡堂,当搓澡工的父亲,父亲的职业让他觉得一点也不光彩。为了脱离这个给他带来“耻辱”的家庭,他经过自己的努力和奋斗,离开了家,来到深圳,在这里他娶妻成家,但是没有告诉妻子他父亲的职业和自己弟弟智力障碍,害怕这些有损自己的尊严和形象。随着在城市居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他距离原来自己出身的文化越来越远,他想摆脱和消除传统文化的影响,但传统文化如影随形地隐藏在他的潜意识中;他想重建自己的文化身份,成为现代人,但是又被深圳人视为外乡人。因此他无法协调自己的过去和现在,徘徊在传统与现代的张力之中,其实他自己本身就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冲突和矛盾体。当大明接到父亲的死讯,他西装革履,皮鞋锃亮地回到家时,他与热闹的清水池格格不入,他显然成为传统文化里不和谐的音符。看到父亲健在,大明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有一丝的失望,他是多么的不愿回到这个曾经养育过他,他视之为落后的地方。大明与父亲的对立是根深蒂固的,在影片前半部分,两人只是三言两语的对话,没有太多的情感交流。由于二明的走失,老刘把郁积在内心的话毫无保留地对大明说了出来,“你走吧,你回你的深圳去吧!……我知道你看不起澡堂子,你看不起我,我不在乎,我搓了一辈子澡,我看到那些老客人我知足了。你要干大事,你要挣大钱,你去干呀,我们俩过得好好的,你说你回来干什么!我丢了一个儿子,我认了,我不能都丢了,我。”父子两人的矛盾心结由于二明的走失终于浮出了水面。大明第一次听到爸爸情感的表露,虽然是埋怨,但是更多的是对儿子的包容和爱。随着二明的回归,清水池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平静。后来经过修房子事件,何正被人追债事件和张金浩夫妻事件,大明看到了父亲生活的价值和意义,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慢慢变得高大起来,父子之情也在无声中传递,父子之间的坚冰慢慢融化,关系慢慢地融洽。老刘突然病倒了,大明脱下西装和皮鞋,穿上了父亲的工作服,接替了父亲的工作。当老刘和二明再次赛跑时,大明不再是冷漠的旁观者,而是加入到他们的队伍,慢慢融入了父亲和二明的生活。但就在这时,老刘突然与世长辞了,而与此同时一个崭新的大明诞生了。电视节目《动物世界》传出解说的声音:“一个长相丑陋的小家伙将会变成一只美丽的甲虫。雌蜣螂终于死去了。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她付出了艰辛的劳动,留下了新的生命。……大雨过后万象更新,地层深处也涌出一股新的生命之源,此刻他们正在完成向新生命的演化。”生命完成了新老更替,生活还继续进行,老刘终于看到儿子理解了他,理解了他工作的价值,愿意穿上浴池的工作服,继承他的事业,所以他能够放心地走了。大明则由于父亲所代表的传统文化对他的包容和接纳,开始向传统文化回归,为现代文化寻找到了根之所在,协调了传统与现代的紧张关系,结束了一个灵魂的流浪之路,一个崭新的生命诞生了。回归传统是一个流浪者在一个信仰缺失的年代重新寻回理想和灵魂的皈依。正如哈贝马斯指出的,“现代社会的快速转型打破了一切凝固的生活方式。文化要想有生气,就必须从断裂和批判中获取自我转化的力量。”[3] 这是一种现代性的视角,它意味着从传统的束缚中走出,也同样意味着从现代文化的功利主义中走出,走出传统与现代的对立,建构有生气,有感情,有信仰,充满人文气息的现代新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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