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从历史批判到温情回眸
小说《陆犯焉识》主人公陆焉识以作者严歌苓的祖父为原型,但又不仅仅是一部家族小说。作家通过描述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多舛命运和人生悲剧,展现的是作家的理性反思和历史批判意识。首先,是特定年代历史的荒诞感。在西北大漠改造的形形色色囚徒中,刘胡子的命运最有戏剧性。刘胡子原是上海警察分局的副局长,后来起义成了上海解放的功臣。50年代,刘国栋按照上级命令抓捕反革命罪犯,当他雷厉风行地抓捕完名单上的罪犯后,却做梦也没想到,最后一名罪犯正是他自己。历史的荒诞,命运的多诡,刘国栋最终在监狱自杀。其次,是人性的异化。陆焉识无疑是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典型,年轻时作为富家公子的他慷慨大方,连乞丐也占他的便宜;沦落为囚徒时,他依然与人为善、敢于担当。小说中当邓指怀疑妻子不忠,派陆焉识去高地守候。虽然陆焉识亲眼看到颖花儿妈与别人幽会,但当邓指拿着枪让他在颖花儿妈面前作证时,陆焉识断然否认,从而救下了颖花儿妈一条命。但就是这样一个慷慨善良的“好人”,在长期劳改的非人待遇中,人性也开始异化。年轻的杀人犯梁葫芦在狱中对陆焉识产生了父亲一般的依恋,冒死为陆焉识偷回了白金欧米茄,结果被谢队长“加工”个半死。即便如此,梁葫芦也没有把陆焉识招出来。而陆焉识呢?“看着葫芦在地上给马倒着拖,看着拖出的血迹里出现越来越大的头皮,越来越多的头发,再拖下去很可能是个死,老几都没拿出欧米茄来救葫芦。老几在那时抓住了自己一个隐秘的心愿:拖死这小凶犯,欧米茄就真正回归了自己所有。”[1] 这还是那个慷慨大方、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眼泪的陆焉识吗?在非人的环境中,陆焉识已被改造成铁石心肠,面对死亡也无动于衷。另外,小说中陆焉识的美国同学大卫?韦,不学无术,得人相救却落井下石,这显然是人性丑恶的代表,在不动声色的叙述中,作家对此进行了针砭。最后,是对历史的反思和质疑。谁该为陆焉识的悲剧性命运负责?是历史、时代、政治还是看不见的命运?引人深思。 与小说相比,电影《归来》着重营造家的氛围、爱情的感人至深。爱情是文学、影视艺术中永恒的题材,小说《陆犯焉识》中,爱情不过是陆焉识的两段人生经历而已。父亲去世后,年轻无嗣、风情精明的继母为了巩固自己在陆家的地位,将侄女冯婉喻嫁给陆焉识为妻,陆焉识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第二次是在抗战时期的重庆,与年轻女子韩念痕有了一段婚外情。影片《归来》删去了陆焉识的婚外情,着重表现陆焉识与冯婉喻的至爱亲情。《归来》中“情感的表达不再是《活着》当中的批判与揭露,而是云淡风轻的情感回归。《归来》让人与历史言和,让人看清命运的来路,故事的温情大于苦楚,和解大于抗争,……而这一切的力量之源便是来自对温情的书写”[2]。除了影片开始二人生离死别的一幕让人潸然泪下、富有戏剧性以外,《归来》以平实的口吻讲述陆焉识如何不懈努力试图唤醒妻子的记忆,却终于徒劳;冯婉喻虽然是个失忆病人,记不起丈夫的音容笑貌,但对丈夫陆焉识的爱却发自内心,所以才有了一次次冯婉喻举着标有“陆焉识”的牌子在火车站接人的情景。影片定格在多年以后,风烛残年的冯婉喻在风雪中等待陆焉识归来,陆焉识就站在她身边始终陪伴着她,她却不知道……冯婉喻显然是中国式贤妻良母的典型,她一次次地接人和等待无疑是她真情的自然流露。在她身上,也有当年秋菊“要个说法”的执着。而张艺谋导演说,这是他受“望夫石”故事的启发,这是中国女性对待爱情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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