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本质力量式悲剧
所谓人类本质力量式悲剧指的是由千百年来人无法抗拒的自身的局限性造成的悲剧。[4]例如人类生命的终结,任何人都无法战胜衰老与疾病、意外;人类即使再心向往之也无法参与到其他历史时段的社会生活中,而只能被固定于宇宙之中的这个时空;还有人本性中根深蒂固的某种缺点,这些便是任何时代、任何社会环境下的人们都无法逃避的一种悲剧。素来有“怪胎”之称的阿伦诺夫斯基对人性弱点有着非同一般的洞察力,在他暂时搁置下励志和社会批判话语后,其电影中的悲剧意识便更加集中于人们心灵和精神追求上无法逃遁的问题,而非人类外在行为与社会之间的摩擦龃龉之上。
例如,在《珍爱泉源》(2006)中,主人公汤米的悲剧就来源于他身为脑癌专家,却无法挽救自己心爱的罹患脑癌的妻子莉兹的生命,汤米用尽办法,而一切都只是徒劳。在这部“三段式”的电影中,第一段中,神话中的骑士大将军托马斯(汤米的前世)之所以去到新大陆,正是因为皇后伊莎贝拉(莉兹的前世)要他去寻找能使人获得永生的“生命之树”。在两个故事中,女主人公都要求男主人为她完成一件事,以使对方能免于从失去自己的悲哀中解脱出来,然而整部电影的悲剧感就在于,尽管两人都心怀有爱,但是终究无法抗拒死亡带来的绝望。由于影片在叙事结构和立意上过于曲高和寡,导致电影没有取得理想的票房回报。
而在《摔角王》(2008)和《黑天鹅》(2010)中,阿伦诺夫斯基终于彻底放弃了迎合主流的励志性表达,无论是《摔角王》中的“大锤”兰迪?罗宾森抑或是《黑天鹅》中的新任天鹅公主妮娜,两人都为了自己热爱的,可以给自己带来荣光的事业进入到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癫狂状态中,但这样换来的却是他们与他人苦苦竞争最后却依然没有成为胜者。并且在两部电影的结尾中,阿伦诺夫斯基都有意保持了开放性的叙事,但基调都是极为悲观的。《摔角王》中的罗宾森实在难以抛弃狂热的摔角迷以及自己心中对摔角的渴望,在重返擂台后以自己的招牌性动作“大锤粉碎压”压向镜头,随后电影结束。由于观众已经在之前的叙事中得知罗宾森浑身伤痛,并且还有着随时可能崩溃的心脏,因此他最后的这一次亮相完全有可能是绝唱;又如在《黑天鹅》中,妮娜始终为培养自己的性魅力以胜任黑天鹅的角色而努力,甚至不惜为此在公演那天杀人藏尸,而电影则在最后揭露了谜底,妮娜用镜子碎片杀“死”的实际是自己,长久的精神压力早已使她人格分裂,在接受完观众的掌声后,腹部流血的妮娜倒在了众人之中。阿伦诺夫斯基并没有交代妮娜是否会因为伤重而死,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妮娜已经被毁灭了。《天鹅湖》本身就是一部悲剧,这已经暗示了妮娜的结局。妮娜和罗宾森的悲剧就在于他们个性上的偏执使他们一意追求事业上的“完美”,而最终将自己变为“不完美”的人,妮娜为了诠释完美而偷窃、嗑药、杀人、勾引舞蹈总监,最终释放出来的却是邪恶的、黑暗的黑天鹅。其越努力,离自己的目标就越远,这正是她的悲哀之处。
可以看出,达伦?阿伦诺夫斯基在文化选择上更倾向于具有悲剧感的电影,这位出生于布鲁克林区的俄裔美国导演,深谙在繁华的现代文明背后人性的丑陋和生命的有限。在他的电影中,即使影片本身并非悲剧,人物的经历往往也是带有悲壮、悲悯或悲哀色彩,容易引起观众的疼惜情绪的。主人公们遭遇的悲剧或是个体命运中的种种阻碍,或是社会环境带来的虚伪、丑恶造成的,或是人类无法回避的由于自己人性的脆弱、本质力量的有限而产生的,并且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悲剧。阿伦诺夫斯基正是凭借着自己对于带有悲凉色彩事物的敏感给观众创造出了迷醉而又具有震撼力的电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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