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林奇的电影具有的一大特色便是非理性叙述,而在他的非理性叙述中最为直观的便是死亡的反复出现。费尔巴哈曾经于《关于死亡的韵诗》之中点明死亡对于人类的意义,他认为:“死亡是我们获得存在的知识的工具,死亡确实显现了存在的根由,唯有它才喷射出本质的火焰;存在只有在死亡中显现,因而它也就是在死亡中实现。”[3]但是对常人而言,死亡是最深的恐惧,死亡意味着人生的终结与希望的破灭,而对电影中的角色来说,人物的命运越是无常,戏剧的冲突性便越高,而无常的命运所指向的最悲剧的结局也正是死亡,尤其是某种带有宿命意味的死亡,更是能让观众在观看、梳理清楚整个事件来龙去脉之后唏嘘不已。在林奇的电影中,死亡并不意味着对生命终极关怀、生命更替轮回的思考,而仅仅是电影所需要的诡秘感的重要组成部分,是非正常、犯罪的产物,但他依然是将死亡审美化了的。
例如,在《我心狂野》(Wild at Heart,1990)中,男女主人公塞勒和罗拉都是不折不扣的暴力分子,两人在走投无路之后选择了私奔,从而开始了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旅程。对塞勒和罗拉来说,整个时代都是信仰崩溃的,他们也并没有什么精神追求,只是两个相爱并试图理解对方,化解对方恐惧的飘男荡女,然而这个社会无论黑道或白道都容不下他们,迫使他们再次进入杀戮之中。在电影中,两男一女共三个杀手奉命去追杀塞勒,而他们最后的下场便是被塞勒用锄头狠狠打死,直至脑浆迸裂。在电影中,死亡并不仅仅意味着矛盾的解决方式和冲突的激烈程度,而是意味着一种对自由的极致追求。罗拉饱受自己那浓妆艳抹的母亲变态的控制,塞勒则被毒贩桑托所掌控,同时也是另一个毒贩鲍比想要杀掉的对象,他们所追求的便是彻底摆脱这一切,尽情地享受他们的男欢女爱。杀人无疑是一种犯罪行为,但是林奇并不仅仅给观众展示血淋淋的暴力,而是让观众目睹主人公充满波折的、狂躁的人生,如鲍比和罗拉母亲这两个人物就意味着迎面袭来的淫欲,他们带给观众的不是狰狞和恐怖感,而是怪诞、不和谐以及主人公的童年阴影。
又如在电影《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2001)中,主人公戴安娜在被女友卡米拉抛弃之后,加上自己的事业失败的打击,精神濒临崩溃,于是她找到了一名杀手,拜托他杀死卡米拉。这一罪恶的念头不断折磨着戴安娜,以至于她坠入到一个令人惊恐的,充斥着腐尸、谋杀、魔鬼等怪异事物的噩梦之中。梦醒之后,她本能地希望卡米拉并没有被杀手所杀,然而杀手却带来了成功的消息,戴安娜顿时失去了继续生活的全部勇气,在沙发上手淫后开枪自杀。整部电影的诡秘之处并不仅仅在于戴安娜那使人无法清晰理解的梦境,而在于整个故事背后体现出来的悲剧。从电影中不难发现,戴安娜未必没有在好莱坞生存下去的演技,但是残酷的海选以及暗箱操作让她没有出头之日,她的同性恋性取向也很难在当时的社会中获得幸福的生活,因此她只能进入自己的潜意识之中,构建起一个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虚拟人格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在她谋杀爱人之前,实际上她自己也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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