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通俗文学的小说《狼图腾》在商业上是成功的。自2004年出版之后,小说《狼图腾》已经被译为30多种语言,在世界110多个国家与地区发行。仅在内地地区就已经再版50多次,发行500多万册。[3]小说自出版之后,海内外广大报刊均对此做了大量的报道,网络新媒体对小说的讨论经年不衰,海内外学界如周涛、雷达、顾彬等大家均对此书或发表评论或撰写论文。
由小说改编的影视作品一经面世多会引来各种非议,更何况是《狼图腾》这样的经典畅销作品。导演需要在保持传达原着主要精神的同时,确立电影本身的品格,使之成为独立的作品,而不是原着简单的影视版本。事实证明导演带领作品走出了原着的荫蔽,电影本身具有独立的品格,并在很多方面实现了对原着的超越。
小说《狼图腾》一经上市毁誉参半。除了读者所持观念角度等客观因素外,小说文本本身及思想意识形态方面的复杂性也是造成争论的重要原因。首先,文本题材庞杂,小说描写了草原人与草原狼的亲密关系,作者又花了大量的笔墨试图通过超越“狼”这个简单的动物形象来探究世界人类民族关系,并使用“狼性精神”及自然法则来否定汉民族的传统道德价值观。其次,作者本身的立场十分混乱,作者试图通过对狼的重新认识来解构“人类中心主义”,但与此同时矫枉过正,确立了“狼性核心”,“大命”“小命”之说满篇皆是,本质上主客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并未改变。另外小说作者把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直接套用到人类社会,用生物之间的关系来比拟民族关系,“用自然生态观来替代人类社会中的民族文化观”[4],这样的生搬硬套近乎可笑的同时也招致学界对其法西斯主义反文明倾向的诟病。
电影《狼图腾》回避了这些问题,紧扣“狼”这个真正的主角,整部电影集中表现“狼的狡猾,狼的智慧,狼的生命强力,狼的团队精神,以及狼性,狼眼,狼嗥,狼烟,狼旗”[5],细致描绘了人、狼、羊、草原这个整体生态圈的全貌,以及各个因素之间的相互影响。在人类对狼过度杀戮之后,草原生态平衡被打破,老鼠蚊虫大量孳生,电影中没有安排人物的对话来解释谴责,导演只是使用3D技术使蚊虫栩栩如生地围绕在观众周围,待观众试图伸手去捉打蚊虫之后,整体生态、平衡这些抽象的概念不知不觉已扎根于心。小说原作者、导演两相对比,导演似乎并没有太高的抱负,没有想改变民族精神重现帝国辉煌的野心,只想拍一部关于草原狼的电影,但在镜头展示下,狼、羊、人、风雪、蚊虫的互动之中,观众的生态责任意识被唤醒并开始考虑承担生态责任等问题。
电影与小说的另一较大的不同体现在人物塑造方面。首先电影主人公不同于小说中满脑子理性思辨的陈阵,由年轻演员冯绍峰扮演的陈阵更像是观众身边的年轻人:他好奇心强却又冲动莽撞,面对重大改变时会不知所措,经过交流与反思之后会根据现实做出调整改变。陈阵最初一心想逃离都市复杂的人际关系(阶级斗争),幻想在茫茫草原找到精神栖息之地,他试图在小狼身上寻找生命的原始动力,但面对现实中对狼的杀害、对环境的破坏时自己却束手无策,经过痛苦的反思他最终决定将小狼放归草原。逃离―寻找―无奈―反思,现实中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经历,电影中陈阵这样的主人公更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电影的一大亮点就是对小说中的“反面人物”兵团领导包顺贵的再创作。原着中的包顺贵是一个单纯的反派角色,他杀狼、打天鹅、吃天鹅蛋、破坏草场、迫害知青与牧民,是破坏草原环境的千古罪人。由优秀演员尹铸胜扮演的包顺贵不再是这样脸谱式的形象,而是立体丰满而又真实的人物。电影中的包顺贵在狼群军马大战之后,全然不顾因公殉职的巴图和他的老父,反倒叫嚣着要追究幸存马倌及正承受丧子之痛的队长毕利格阿爸的责任,他看重军马胜过牧民。但在调查清楚真相之后包顺贵向牧民道歉,并撤销了一切不公正的处罚。他允许陈阵养狼是为了更好地捕狼杀狼,但是在吉普车追捕狼群的过程中,他目睹了狼宁可跳崖求死也不甘被俘,在狼王累死瘫倒在草原之后,他没有把上好的狼皮带走,而是选择让狼王的尸体留在草原。包顺贵这个人物无论在小说还是电影当中都承担了大部分的矛盾冲突。但是导演认识到这个人物是特殊时代造成的悲情人物,草原生态的破坏并不只是由一个包顺贵造成的。导演将包顺贵塑造为一个外来人,他不同于世世代代居住于草原了解草原的牧民,也不同于逃离城市阶级斗争对草原抱有浪漫幻想的陈阵,他代表渴望从草原得到维持生命改善生活物资的外来人,不懂草原,只懂索取,但面对过度开发后他开始反思。电影最后包顺贵的些许改变代表着人类开始对动物、自然予以尊重,也给观众以希望。对于包顺贵这个人物的塑造,从原着简单的全盘否定到今天电影中的客观理性全面认识,反映了时代在发展,人们对生态的认识越来越深刻,环境保护教育已经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
不同于原着中惨死的小狼,剧中的小狼最后被醒悟的陈阵放归草原,小狼虽然起初回头看了曾经的“主人”,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地奔向自由的大草原,此时蓝天上的白云幻化出狼图腾的样式。这浪漫的一幕代表着草原狼生命的延续,给观众以遐想的空间及改变的希望。影片最后没有如观众所愿表现小狼长大后报仇/报恩的情节,恰恰是真实地反映了狼的习性,电影是从整体生态观出发,以平等的精神来演狼与人,而没有落入人本主义的俗套。
另外剧中毕利格阿爸的儿媳在丈夫因公殉职之后,没有选择嫁给早已暗生情愫的陈阵,而是选择了来自东蒙的农民。这个情节设置耐人寻味,实际上无论是陈阵还是包顺贵的弟弟,他们都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而是代表着迥异于草原文明的外来文明。原着中作者极为贬低代表农业文明的汉人,但电影中草原之花却选择嫁给汉人,这样的改编更真实地反映了生活中各民族的交流融合。
- 欢迎来到文学艺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