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2年的第一场雪》,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现代民歌飘过《美丽家园》,到《鲜花》中一群骑马的年轻人抢夺播放着外国流行歌曲的录音机,再到《牧渔人》中牧民哈斯木父子之间不愉快的交谈,异质诗歌元素或文化因子的出现,使哈萨克题材电影中愈来愈突出的一大主题浮出水面――亚文化的投射。亚文化是相对于主流文化或主导性文化而言的,主导性文化在哈萨克传统文化中具有自然主义和经验主义的鲜明特性,一年四季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使人们习得顺应自然,在变幻多端的自然环境中,经验的积累显得尤为重要,对天象的预测,对自然灾害的及时避防,乃至对日常琐碎事务的判断分析,都得益于岁月沉积在人们内心,如年轮般层层累积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因此,长者,在哈萨克部落中代表着权威,并拥有重要的话语权,对于年长者及其言语的尊重,使经验主义不自觉地上升为部落的传承意识。“文化的实质在于――它是人类主体价值理想及其历史现实性的体现方式。”[1]在漫长的更迭中,文化及其沿袭方式不可能停滞不动,它会因时代的变迁、意识形态的更新、价值观的迁移而形成多元的文化概念。
“亚文化”的概念在文化学中,体现为“凡在某些方面与特定社会的或者与特定民族的主导性文化的价值体系不同的群体文化,都可以被称为亚文化”[2]133。新疆哈萨克族文化中的“亚文化”在本题材电影中,体现为哈萨克族青年亚文化。《美丽家园》中淳朴善良的阿曼泰和美丽多情的玛依拉,就是哈萨克族青年亚文化的两类典型代表。阿曼泰自小就一直生活在草原,放牧是他主要的生活方式,如果不掌握一定的技能,阿曼泰就无法在现代社会中立足。透过玛依拉,阿曼泰了解到现代城市的发展与文明程度,特别是对交通工具“车”的认知。当两人漫步城市街头,喧嚣使对话蒙上一层阴影,“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回草原嘛,那有牛有羊,饿不死我们的。”“每天六点钟起床,挤奶子打酥油,一日三餐,劈柴洗衣,就和你嫂子一样忙到深夜才能睡觉,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一番对话揭示了阿曼泰和玛依拉之间存在的分歧,生活方式的分歧本质上是文化观念的相异。与以阿曼泰为代表的哈萨克农牧区青年群体不同,玛依拉是“民考汉”青年群体的代表。玛依拉一口流利的汉语和不俗的谈吐表明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城市生活对玛依拉来讲不是梦想而是现实。她对阿曼泰的追求所持有的婉拒态度展现出玛依拉矛盾的心理,她对“玉顶黑”的感情和阿曼泰的通信就是她内心深处眷恋草原的情结,而玛依拉对事业和婚姻的选择则是她趋于现实的表现和追求。 额尔齐斯河那边有条深山坳/一匹小马一根绳多寂寞/亲爱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失去了你/我不知道……
阿曼泰和玛依拉,他们都在各自身上潜意识地获取城市或草原的气息,信息的互通逐渐偏向单向的流动,随着玛依拉的出嫁,阿曼泰从消沉的痛苦中清醒地认识到,他的心已被玛依拉所依托的城市深深吸引。尽管父亲一再劝阻,也阻挡不了阿曼泰心中奔涌向城市的洪流。
美国学者玛格丽特?米德曾提出三种类型的文化:成人楷模文化、并存文化和青年楷模文化。成人楷模文化是指“传统导向型的文化形态,青年主要接受父母的文化传统,父母发挥着教育子女的作用,其特征是社会具有很强的凝聚力……长辈在社会文化传承过程中具有绝对的权威,年轻人仅仅是文化的接受者而非主要的创造者”[2]134。在《美丽家园》中,父亲胡纳泰希望儿子能够按照老传统,接娶寡妇嫂子加纳,使不完整的家得以弥合,然而父亲的愿望在儿子身上则成了遗愿,他对阿曼泰向往城市的态度,从忧虑、担心到震惊、愤怒,再到无奈、失望,年老传统的父亲在儿子所作出的选择面前,如坚固的大山,在分崩离析的状态下也不可避免地轰然崩塌。“到底是城里的女人还是汽车勾走了你的魂!”父亲的最后一句话,预示着成人楷模文化在现今社会的发展中,权威的地位已逐渐被并存文化所影响并取代。并存文化是“一种开放的文化形态,社会的大流动和日新月异的变化使得长辈传递给子女的传统文化随时有可能被淘汰,因而文化传递的机制不再以家庭为主,更为重要的是同代人、同龄组、同事等……”[2]135玛依拉向同学及城市文化的靠近,阿曼泰对玛依拉及城市生活的向往,小孙子赛力克对于伙伴搬进城市的迷茫和羡慕,都是并存文化这种亚文化形态寓于影片中的客观投射。青年楷模文化则是“父母向子女学习,青年成为新文化的主要创造者、传递者和代表者,亦即当代文化”[2]135。在哈萨克题材电影中,这类型文化没有得到深入展现,现代文明在胡纳泰眼中意味着入侵的异质,是吞噬家庭结构的黑洞。婶子碧坎,成为剧中罕有这类型文化特征的人物,她的生意从奶茶馆做到餐厅,“这叫发展,现在呀到处都在讲发展。就是山里还是老样子”。碧坎的此句话道明了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和其自身所持有的与时代步伐跟进的态度。哈萨克题材电影中青年亚文化的映射,以浓缩的现实经验,揭示着青年人与老年人之间愈加明显的冲突与代沟,也投射出隔代与同代之间日益显露的文化与生活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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