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头介绍】:
1961 黑白片 92分钟
瑞典电影工业公司摄制
编导:英格玛·伯格曼 摄影:斯文·尼克维斯特 主要演员:哈丽叶·安德森(饰卡琳) 居纳尔·布约恩斯特兰德(饰戴维) 马克斯·冯·西多夫(饰马丁) 拉尔斯·帕索加尔德(饰弗雷德里克)
本片获1962年美国影艺学院最佳外语片奖
【剧情简介】:
一望无际的大海。
远处有四个人蹬水向岸边走来。他们是父亲戴维、女儿卡琳、卡琳的丈夫马丁和卡琳的弟弟弗雷德里克。上岸后,他们一边说笑、争论,一边急匆匆地走向不远处的一座房子。
原来这是一家四口在波罗的海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岛上度暑假。父亲戴维是一位作家,刚从瑞士回来;马丁是一位医生,陪伴着从精神病院回来不久的妻子卡琳在岛上休养;卡琳的弟弟弗雷德里克17岁,也跟他们住在一起。
戴维和马丁在海边一面收渔网一面交谈。与此同时,卡琳和弟弟一起去打牛奶。在路上,卡琳产生幻听,听见鸟叫声。她自从患精神分裂症以后,听觉特别灵敏,能听到各种声音。
两人边走边谈,议论着自己的父亲和马丁。
卡琳还关心地问起弟弟是否已经有了女友。弗雷德里克挺生气,叫姐姐别开玩笑。
戴维和马丁乘小船在近海撒网捕鱼。在船上,两人谈起卡琳的病情,都为她担忧。
马丁向戴维保证,他深深地爱着卡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将永远与她在一起。
他说,现在卡琳看上去还不错,只是晚上有点儿不安。
他认为她的病情还有希望,因为从前就有过治愈的病例。
卡琳和弟弟打了牛奶一起回家。弟弟不爱答理姐姐,一路上老躲着她,还莫明其妙地生闷气,把辛辛苦苦打来的牛奶撒了一地。他生气地对卡琳说:“我不喜欢你那样看我吻我。看见你光着身子晒太阳我就恶心。
总之,女人讨厌。
”卡琳耐心地安慰弟弟,叫他冷静点儿。弟弟跟姐姐谈了自己的苦闷。
他说:“我要能跟父亲谈谈话有多好!可他老把自己圈起来。”弗雷德里克正处于青春期,感到被父亲忽视,不能跟父亲进行思想交流,内心非常痛苦。
戴维与马丁在卡琳和弗雷德里克回来前已将晚饭准备好,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共进晚餐。戴维说他在瑞士期间一直都很想念家人,弗雷德里克说父亲回来跟大家在一起他感到高兴。
可是,当戴维提到很快还要到南斯拉夫去旅行时,又引起弗雷德里克和卡琳的不满。
晚饭时,戴维送给每人一件从瑞士带回的礼品。
在大家忙着拆看礼品时,他却到室内一个角落里孤独地哭起来。当他回到室外时,大家说要送给他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并把他的眼睛蒙住。
原来三人准备了一出古装独幕剧《艺术萦绕于怀》,要让戴维大吃一惊。他是唯一的观众。戏演完后,他大加赞扬。经过一天的忙碌,大家都很疲倦,马丁、卡琳、弗雷德里克回到卧室休息,而戴维一人留在室外,坐在桌旁沉思。
卡琳睡到半夜又出现幻听,她被一种古怪的鸟叫声吵醒。她穿衣下床,穿过走廊,来到楼上的一间空房里,用耳朵紧贴着墙壁。这时她脑海里又出现了灯光的幻影。她匍伏在地上,好像在倾听着什么,然后站了起来,走到父亲的房间里,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
父亲安慰她,扶她到自己的床上躺下,然后继续写作。
第二天清晨,弗雷德里克把父亲叫了出去。
卡琳醒来后,发现父亲不在屋内,就随便翻看父亲写过的东西,并从抽屉里发现了父亲的日记本。日记上记载着她的病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
她还从日记里发现,父亲一直在偷偷地观察她的症状,并把观察结果详细地记载下来,作为自己写作的素材。她感到父亲在利用她,精神上受到很大刺激。
她回到自己卧室,叫醒马丁,告诉他自己看了父亲的日记,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马丁说父亲误解了他的意思,并向她保证,没有人说过她的病没有治愈的可能。
不过,经过这一打击,她的病情加重了。
一天,戴维与马丁乘小船外出购物,家里只留下卡琳与弗雷德里克两人。
临行前,戴维嘱咐卡琳要照顾好弟弟,并帮助弟弟学习拉丁文。
卡琳把弗雷德里克带到她晚上曾经去过的那个空房间里,向弟弟讲述自己看见许多人在等待耶稣的到来,她自己也渴望看见上帝。
她告诉弟弟,她准备离开马丁。她说她必须在马丁与“另一个人”中间进行选择,而她选择了“另一人”。弟弟知道她又产生了幻觉,建议一块儿去海边游泳散心,卡琳很生气,把弟弟赶出了房间。很快,她从幻觉中清醒过来,走出那间对她来说充满神秘感的小屋,拉着弟弟去学拉丁文,并让弗雷德里克保证不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说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弗雷德里克答应了姐姐的要求。
在小船上,戴维与马丁就戴维日记的事争论起来,双方互相责备,但都表示深深地爱着卡琳。然后,两人又就写作的真实性争论个不休,马丁谴责戴维从来没有写过一个字的真实情况。戴维感到很痛苦。
他告诉马丁,在瑞士的时候,他曾经企图开车自杀,但未成。他说自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人的。
卡琳与弗雷德里克在海滩上散步。天渐渐暗下来,快下雨了。
突然,卡琳不见了。弗雷德里克到处寻找,最后在海边的一只破船里找到了卡琳。
她躺在泥水里,用力地拥抱弗雷德里克,在一场暴风雨中,两人发生了性关系。
戴维与马丁回到岛上,弗雷德里克告诉他们卡琳精神病复发,而且很严重。
两人急忙跑到船仓里去看卡琳。
卡琳向父亲承认自己刚刚干过一件很坏很坏的事。她说这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因为她控制不住自己。戴维这时也向卡琳敞开了心扉,表示歉意。
马丁打电话叫了救护直升机,准备把卡琳送到医院治疗。马丁陪卡琳回房间整理行装。这时,戴维到处找弗雷德里克,准备跟他谈话,而弗雷德里克却胆怯地躲了起来。
马丁与卡琳正在房间里整理行装。突然,卡琳找借口将马丁支开,自己又跑到那间空房里,对着墙壁自言自语:“我看到了,我懂了……我不能离开。”马丁找到了卡琳,告诉她没有上帝,什么都没有。
救护直升机来了,卡琳精神病发作,大吵大闹,拒绝去医院治疗。马丁被迫给她打了镇静剂,才把她送上直升机。
弗雷德里克目送姐姐离去。
这时,戴维有机会单独与儿子在一起,向他解释自己对爱的看法。他说,爱证明了上帝的存在,爱就是上帝本身。父子两人经过多年的隔阂终于能交心了。
弗雷德里克最后高兴地说:“爸爸和我交谈了。”。【鉴赏】:
伯格曼60年代初创作的“沉默三部曲”或称“室内剧三部曲”(《犹在镜中》、《冬日之光》和《沉默》)标志着他艺术发展道路上的一个新阶段:逐渐摆脱上帝而面对现实的阶段。
如果说《犹在镜中》结尾时父子对话把上帝当作“爱,一切形式的爱”加以赞扬,多少带点乐观主义色彩的话,那么在《冬日之光》中,伯格曼对宗教已丧失信心,而到《沉默》时,上帝已经完全消失了。
影片原拟名《墙纸》,后定名《犹在镜中》,显然与宗教有关。影片一开始就引用了《圣经·新约》保罗给哥林多的信中的一段话,其中就含有片名“犹在镜中”。
《犹在镜中》尽管结尾给人以希望,但基调仍离不开伯格曼喜爱的主题:人的孤独与痛苦,人与人不能交流。
影片外景地选在波罗地海的法鲁岛是与影片的整个气氛相吻合的。这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岛,荒无人烟,布满岩石,周围的海水平静少浪。
在这里,听不见大海的咆哮,也没有那种万马奔腾、波涛汹涌的海洋气势。正是这种与世隔绝的寂静氛围吸引了伯格曼。
在他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外景地时,一位友人提到了法鲁岛。在一个阴雨天,他乘坐渡轮来到小岛上。他说:“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就爱上这座小岛。我感到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景色。
”他的艺术构思在这里找到了“归宿”,使他兴奋不已。几年以后,他搬到岛上常住,陶醉在宁静的、与世无争的环境中。
影片一开始,伯格曼就使用了一个大全景镜头,由远而近,以简练的手法将影片仅有的四个角色全部呈现在观众的眼前。10分钟之内,角色之间的关系,各自的职业或状况以及来到岛上的目的通过画面和简短的对话均已交待清楚。但对卡琳患有精神分裂症这一关键情节却埋下伏笔。这一事实,后来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眼睛告诉观众的:她的一只眼睛从被子后面显现出来,凝视着远方,我们只看见一只眼睛,但是眼睛的表情告诉了我们一切。
伯格曼很少使用“电影花招”来强调视觉效果,但当他一旦使用时,效果就十分突出。另外一个例子是,戴维在全家一起吃晚饭时,受到子女的责备,深感内疚,突然借口取烟斗,离开室外餐桌,到室内面壁而泣。
这时,他的精神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在窗前伸开双臂,从背后看很像一个十字架。
接着,伯格曼通过摄影把戴维的灰色调身影投射在墙壁上,看上去正在“分崩离析”。在这里,画面所揭示出来的内涵远远超过了语言的含义。
在伯格曼的影像世界里,人们只有通过忏悔和赎罪才能求得灵魂上的安宁。
卡琳和弗雷德里克从父亲那里得不到温暖和父爱,母亲去世以后,戴维作为父亲与子女之间难以沟通,好像中间横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戴维从瑞士归来,给每人都带的礼物或者不合适,或者买重了,这形象地反映出戴维对家人缺乏了解与关心。弗雷德里克和卡琳为了欢迎父亲的归来,自编自演了一出独幕剧。
这出“戏中戏”由马丁担任报幕员,在月光下,戴维是唯一的观众。这出剧描述了一位自负的艺术家,没有勇气为爱情作出牺牲,不敢跟死去的公主一起到另一个世界去结成连理。显然,这位自负的艺术家的原型就是戴维。弗雷德里克通过创作这出小剧,用隐喻的手法,责备父亲不愿为了爱(对家庭和子女的爱)而牺牲自己的前途,牺牲自己可能成为着名作家的美好前景。
尽管戴维深感内疚,但强烈的成名欲望却促使他不择手段为自己的创作收集各种素材,包括自己女儿的病症在内,使他跟卡琳和马丁之间原已存在的鸿沟进一步加深。卡琳无意中发现父亲的日记里记载着她的精神分裂症已没有治愈的可能,深感绝望,特别是在她发现父亲把她的发病过程及症状详细地记载下来作为写作素材时,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刺激,产生了逆反心理,拒绝与现实世界发生任何联系,躲进了自己独有的小天地,一个充满幻象与奇怪声音的世界中去。马丁听完妻子叙述日记内容后,对岳父很反感。在与岳父乘船外出时,在小船里他责备岳父对卡琳的命运漠不关心,只关心自己的写作。
他谴责说:“你麻木不仁,完全反常”,“你总在找写作题目:你女儿的神经病。真他妈的好主题!”“你渴望得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成为着名作家。
”戴维反唇相讥,责问马丁:“你能永远控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吗?”“你有几次希望卡琳死去”,“这很合乎逻辑。你知道她的病已没有希望,而你也相信让两个人都受苦没有必要。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死了好。”在这里,伯格曼通过马丁与戴维的相互谴责,非常深刻地揭露了在金钱与名利腐蚀着人们灵魂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里,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亲人之间尚且如此,社会中人际关系的冷淡可见一斑。60年代初是伯格曼艺术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从“天上”转到“地上”,从“上帝”转到“人间”。
《犹在镜中》是这一转折的开始,他的关注焦点转向一个艺术家在现实社会中的状况和价值。他深入到人的内心世界里去探讨人的弱点与苦闷,往往带有悲观主义的色彩。
上帝是伯格曼在自己影片中经常触及的另一主题。60年代以前,上帝在他的影片中具有无上权威,是神圣的,体现了具体的道德准则。
但60年代初拍摄的“沉默三部曲”,上帝已不再是偶像,而逐渐成为怀疑,甚至谴责的对象了。
伯格曼通过《犹在镜中》女主角卡琳的幻觉与幻听将上帝描绘得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上帝在卡琳的眼里成了“蜘蛛上帝”,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魔影。伯格曼在谈到这一变化时说:“我对上帝的想法经历了一个发展过程,变化从这里(指《犹在镜中》)开始……我把上帝看作是破坏性的,非常危险的,对人类有害的。上帝把人类阴暗的破坏力量释放了出来,而不是相反。”
但是在这部影片中,伯格曼对上帝并没有完全失去信心,还抱有希望。影片结尾处,上帝又作为“爱”的化身重新出现。请看下面一段父子对话:
弗雷德里克:我不能在这个新世界里生活,爸爸。
戴维:不,孩子,你能。
但是你必须抓住点儿什么。
弗雷德里克:抓住什么呢?上帝?给我一个有上帝的证明。
戴维:我只能给你一个关于我的希望的模糊想法。
在人类社会里,爱是实实在在存在着,这点大家都知道。
弗雷德里克:当然,那是一种特殊的爱啰!
戴维:各种各样的爱,弗雷德里克!崇高的和低下的,怪诞的和美丽的。各种各样的。
弗雷德里克:那么爱证明了上帝的存在?
戴维:我不知道是否爱证明了上帝的存在或爱就是上帝本身。
弗雷德里克:那对你来说,爱和上帝是一回事儿啰?
戴维:在我空虚和绝望时,这个想法帮助了我。突然,空虚变成了财富,绝望产生了生命。这就像缓期执行,弗雷德里克,死缓。
弗雷德里克:爸爸,照你这么说,卡琳是被上帝包围着,因为我们都爱她。
戴维:是的。
在一部影片中,对人生和上帝的看法,前后差别如此之大,矛盾如此突出,自然引起了评论家的关注与批评。
伯格曼在回答这一批评时说:“道理很简单,在结尾多少带点希望的信息与影片其它部分的悲观色彩之间对我来说并没有架设一座感情的桥梁。”这句话对我们剖析这位伟大艺术家的内心矛盾也许不无裨益。
伯格曼从现实生活中观察到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从而对上帝作为救世主的作用逐渐失去信心。但是,作为一位严肃的艺术家,他内心里又希望人间充满爱,并把爱的体现又寄托在上帝身上。这种现实与理想的矛盾不正是反映了一位伟大艺术家内心的苦闷吗?。
《犹在镜中》(端典·1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