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上海女性的硬,不是在攻,而是在守。男女交手的情景是有些惨烈,还有些伤心……上海的女性心里都是有股子硬劲的,否则你就对付不了这城市的人和事。不知道的人都说上海话柔软可人,其实那指的是吴语,上海活几乎专挑吴语中硬的来的。用上海话来叙爱几乎不可能,“喜欢”比“爱”这个字还温存些,可见上海的“爱”是实在的“爱”。上海话用来说侠义倒是很好,都是斩钉截铁,一锤子定音的,有着一股江湖气。因此,说上海话的女人就总有着些快士的意思,和男人说得上话来,说的不是你我衷肠,而是天下道理。不知道的人还说上海女性婉约,那也是指的吴越风气,上海女性是挑吴越中*硬的来的。她们的硬不一定是在‘攻”字上,也是在‘守”,你没见过比她们更会受委屈的了,不过不是逆来顺受的那种,而是付代价,权衡过得失的。你决不能将她们的眼泪视作软弱,就是这道理。
切莫以为有那几行悬铃木,上海这城市就是罗曼蒂克的了。这里面都是硬功夫,一砖一瓦堆砌起来。你使劲地嗅嗅这风,便可嗅出风里的沥青味还有海水的咸涩味,别看它拂你的脸时,很柔媚。爬上哪一座房子的楼顶平台,看这城市,城市的粗砺便尽收你眼,那水泥的密密匝匝的匣子,蜂巢蚁穴似的,竟有些狰狞的表情。你也莫对那二十年、三十年的旧梦有什么怀想,那只是前台的灯火,幕后也是这密密匝匝的蜂巢蚁穴,里头藏着的,也是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决心。这地方真是没多少诗意的,歌也是那种打夯的歌。你只有看见工地上彻夜通明的灯,这里不响那里响的打桩机声,你兴许还会感动一下,有一些激越的情感涌上心头。这就是这城市创世纪的篇章,是要从宏观着眼的。而在那水泥夹缝般的楼底街道上蠕动的如蚁的人生,你要他们有什么样的诗情?
这里的女性必是有些男子气的,男人也不完全把她们当女人。奋斗的任务是一样的,都是要在那密密匝匝的屋顶下挤出立足之地。由于目标一致,他们有时候可做同志,携手并肩地一起去争取,有时候可就成了敌人,你死我活的,不达目的誓不休。这种交手的情景是有些惨烈,还有些伤心,因为都是渺小的人生,在可怜的犄角里,周转不过身来,即便是胜也胜不了尺寸,败却是不能败的。这地方的男人也是用不上男子气的,什么都得伏小曲就,始着地来,也难怪不把女人当女人。双方势均力敌,一样的无倚无赖,白手起家,谁也让不得谁。要说男女平等,这才是同一地平线上,一人半边天。嚷着“寻找男子汉”的大多是那些女学生,读饱了书撑的。凡是浴血浴泪过来的,找的不是男子汉,是那体己和知心,你搀我,我搀你的。要说都是弱者,两条心扭成一股劲,就是这地方的*温存和*浪漫。
要写上海,*好的代表是女性,不管有多么大的委屈,上海也给了她们好舞台,让她们伸展身手。而如她们这样首次登上舞台的角色,故事都是从头道起。谁都不如她们鲜活有力,生气勃勃。要说上海的故事也有英雄,她们才是。她们在社会身份的积累方面,是赤贫的无产者,因此也是革命者。上海女性中,中年的女性更有代表性,她们的幻想已经消灭,缅怀的日子还未来临,更加富于行动,而上海是一个行动的巨人。她们正是在命运决定的当口,她们坚决,果断,严思密行,自己是自己的主人。说她们中年,她们也不过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正是经验和精力都趋向饱满的时候。她们没有少女的羞怯和孤芳自赏,也没有老年人那般看得开,她们明白,希望就在自己一双手上。她们都是好样的。
可是,她们却满足不了你浪漫主义的内心追求,她们太务实了。这地方的生存大结实了,什么都是银钻有声,没有升华的空间。也许你只有从大处着眼,去俯瞰那昼夜工作的工地,那里有一种聚集起来的激情。可你掌握那还有待时日,现在你则是俯手捡拾的日子。将那些零散在局部的热和力收集起来,准备着下一次的超越。
书籍特色
作者简介
王安忆,当代著名作家。一九五四年出生于南京,一九五五年随母到沪,一九七○年到安徽插队,一九七二年考入徐州地区文工团,一九七八年调入上海任《儿童时代》小说编辑,一九八七年进入上海作协任专业作家至今。一九七七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发表短篇小说七十余篇、中篇小说三十余篇、长篇小说七部、散文及文学理论若干,合计四百万字。代表作有《雨,沙沙沙》、《本次列车的终点》、《小城之恋》、《流逝》、《小鲍庄》、《我爱比尔》、《69届初中生》、《富萍》、《长恨歌》等。其中《本次列车的终点》获全国短篇小说奖,《流逝》和《小鲍庄》获全国中篇小说奖,《长恨歌》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部分作品被译为英、法、德、荷、日、韩等国文字出版。
王安忆现任上海作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