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以后,我长大了,自己也有了七情六欲
多少年以后,我长大了,自己也有了七情六欲,我开始理解了双喜当时的伤心欲绝。我对自己当初的顽劣行为深感内疚:那手帕、相片是阿娟唯一的遗物,也是双喜唯一的精神寄托,他把它们看得和自己的生命一样重要;那些信更是双喜向娟子倾吐的心声,饱含他的相思和深情。我们糟蹋那些东西,就等于糟蹋双喜的生命、他的心。 我一直想当面向双喜道一声歉,可那时我已身在他乡,很少回家,偶然回家也是来去匆匆。十年前,我回了趟家,终于再次见到了双喜,这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双喜那时还不到六十岁,可已经白发披肩,银须齐胸,面容苍老。他依然一个人住在破败不堪的蒸汽室里。对于我们当年的顽劣行为,他已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了。也许,岁月已经带走了他所有的东西——爱人、理想、青春、一切恩怨,剩下的只有一个残躯和那一片痴情。他已心如死灰,已无力爱也无力恨。双喜说:“我和阿娟的事,你也知道了。其实,她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活着是因为我一直想着她念着她爱着她,是为了告诉她我会信守我们当初的承诺。每年的七月初七,我都要到阿娟的坟前去吹笛子,向她倾诉;我每天都要给娟子写一封信,到七月初七晚上烧给她,向她说说心里话。七月初七,是我和她定情的日子,也是我和她最后诀别的日子。我答应过她,这辈子和她永不分离......现在......我知道我也活不长久了,我只有一个愿望:我死后,希望乡亲们能把我葬在这山坡上,葬在阿娟的旁边......” 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一幅怎样的凄美画面啊:七月初七的夜晚,皓月当空,云淡风轻,天上有一年一度的鹊桥会,地上是浪漫温馨的情人节,孩子们围绕在奶奶面前听故事。而在一个荒坡孤坟旁,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衣衫不整,独自横笛,向他逝去多年的未婚妻倾吐衷曲;在她未婚妻的坟前焚烧他这一年写给她的三百六十五封。笛声凄婉,蚀骨断肠;青烟袅袅,如泣如诉。 这画面,几十年如一日,不断重复着。天上人间,悲苦伤痛,莫过于此!千古绝恋,绝无仅有。 “十年生死两茫然,不思量,自难忘......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我仿佛听到了双喜老人对着茫茫夜空一声声呼喊:“娟,你在哪里?我在等你,快回来,快回来啊!娟,我爱你,爱你,爱你!”仿佛看到了双喜老人这几十年做的同一个梦,梦中,他的阿娟坐在窗前,轻轻地梳着一头秀发。他打来一盆清水,为她洗去满脸风尘。他们默默相视,含情脉脉。时间煮相思,岁月熬成痴!千言万语,化作两行清泪......从此,不再分离。